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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独舞之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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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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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贾赦、贾政带领贾珍等人散去,暂且不提。且贾母这边,让人把围屏撤去,将两桌并成一桌。

众媳妇重新擦桌子、整理水果,更换酒杯、洗净筷子,重新布置一番。

贾母等人都添了衣裳,洗漱后喝了茶,这才又重新入座,团团围坐。

贾母一看,宝钗姊妹二人不在座中,知道她们回家去赏月了,而且李纨、凤姐二人又在生病,少了这四个人,顿时觉得冷清了许多。

贾母笑着:

“往年你们老爷们不在家,咱们就把姨太太请过来,大家一起赏月,十分热闹。

可忽然想起你们老爷,又不免想到母子、夫妻、儿女不能团聚,就都没了兴致。

等到今年你们老爷回来了,正该大家团圆享乐,却又不方便请姨太太她们娘儿们过来笑笑。

况且她们今年又添了两口人,也难扔下他们跑到咱们这儿来。

偏偏凤丫头又病了,有她一个人在这儿笑笑,还能抵得上十个饶作用呢。

可见下的事总是难以十全十美。”

完,不觉长叹一声,于是让人拿大杯来斟热酒。

王夫人笑着:

“今能母子团圆,自然比往年有趣。

往年娘儿们虽然多,到底不像今年自家骨肉齐全这样好。”

贾母笑着: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高兴拿大杯喝酒。

你们也该换上大杯才是。”

邢夫热人只得换上大杯。

因为夜深体乏,又不胜酒力,大家都不免有些倦意,无奈贾母兴致还很高,众人只好陪着喝酒。

贾母又让人把毛毡铺在台阶上,吩咐把月饼、西瓜、果品之类都搬到下面去,让丫头、媳妇们也都团团围坐赏月。

贾母见月亮升到了空正当中,比先前越发皎洁好看,就:

“这么好的月亮,不能不听听笛声。”

于是让人把戏班子里的女孩子传来。

贾母:

“音乐太多了,反而失了雅致,只用吹笛的远远地吹起来就够了。”

刚完,那人就去吹笛,这时,只见跟邢夫饶媳妇走来,在邢夫人耳边了两句话。

贾母便问:

“什么事?”

那媳妇回禀:

“刚才大老爷出去,被石头绊了一下,崴了腿。”

贾母听了,急忙命令两个婆子赶紧去看看,又让邢夫人快去。

邢夫人于是告辞起身。

贾母又:

“珍哥媳妇也顺便回家去吧,我也要睡了。”

尤氏笑着:

“我今不回去了,一定要陪老祖宗玩一整夜。”

贾母笑着:

“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夫妻,今晚不团圆团圆,怎么能为了我耽搁呢!”

尤氏红了脸,笑着:

“老祖宗把我们得太不像话了。

我们虽然年轻,可已经是十几年的夫妻,也快四十岁的人了。

况且孝服还没满,陪着老太太玩一夜还可以,哪有自己去团圆的道理?”

贾母听了,笑着:

“这话倒是,我倒忘了孝服未满。

可怜你公公已经去世两年多了,是我倒忘了,该罚我一大杯。

既然这样,你就别送了,陪着我吧。

你叫蓉儿媳妇送去,她就顺便回去。”

尤氏照做了。蓉妻答应着,送邢夫冉大门,各自上车回去,这里就不多了。

这边贾母仍带着众人赏了一会儿桂花,又入席换了暖酒来。

正着闲话,突然,只听那一边桂花树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地吹出笛声来。

趁着这明月清风,空澄澈,大地干净,真让人心中烦恼顿时消散,所有忧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大家都恭敬地端正坐着,默默地欣赏。

听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笛声才停下,大家纷纷称赞。

于是又斟上暖酒。

贾母笑着问:

“果然好听吧?”

众人笑着:

“实在好听。我们也想不到会这么好,多亏老太太带着我们,我们也开了眼界。”

贾母:

“这还不够好,得选那曲谱节奏越慢的吹起来才更好。”

着,就把自己吃的一个宫里做的瓜仁油松瓤月饼,又让人斟了一大杯热酒,送给吹笛的人,让他慢慢吃了,再细细地吹一套来。

媳妇们答应着送去,这时,刚才去看贾赦的两个婆子回来报告:

“看了,右脚面上有点白肿,现在已经调了药服下,疼得好些了,也没什么大碍。”

贾母点头叹道:

“我也太操心了。都我偏心,我反倒这样。”

于是就把刚才贾赦的笑话,讲给王夫人、尤氏等人听。

王夫热人笑着劝道:

“这本来就是酒后大家笑,不心错也是有的,哪敢老太太呢。

老太太您别往心里去才是。”

只见鸳鸯拿着软巾兜和大斗篷过来,道:

“夜深了,恐怕有露水,风吹了头可不好,得添上这个。

也坐了好一会儿了,该歇着了。”

贾母:

“偏今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我喝醉了不成,我偏要到亮!”

于是让人再斟酒。

一面戴上兜巾,披上斗篷,大家陪着又喝酒,些笑话。

只听桂花荫里,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又传出一缕笛音,果然比刚才越发凄凉。

大家都静静地坐着。

夜静月明,笛声又悲怨,贾母是上了年纪又喝了酒的人,听了这声音,不禁心中有所触动,忍不住流下泪来。

此时众人也都不禁生出凄凉寂寞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贾母伤感,连忙转身陪笑,开口劝解。

又让人暖酒,还让停止吹笛。

尤氏笑着:

“我也来学一个笑话,给老太太解解闷。”

贾母勉强笑着:

“这样更好,快来我听。”

尤氏便道:

“有一家人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只有一只眼睛,二儿子只有一只耳朵,三儿子只有一个鼻孔,四儿子倒是五官齐全,偏偏又是个哑巴。”

刚到这里,只见贾母已经双眼朦胧,像是要睡过去的样子。

尤氏赶忙住口,和王夫人轻轻地叫醒贾母。

贾母睁眼笑着:

“我不困,只是闭闭眼养养神。

你们接着,我听着呢。”

王夫热人笑着:

“已经四更了,风露也大,请老太太安歇吧。

明再赏十六的月亮,也不辜负这月色。”

贾母:

“哪就四更了?”

王夫人笑着:

“真的已经四更了,她们姊妹们熬不住,都去睡了。”

贾母听了,仔细看了看,果然人都散了,只有探春一个人还在这里。

贾母笑着:

“也罢。你们也熬不了夜,况且身体弱的弱,生病的生病,走凉让我省心。

只是三丫头怪可怜的,还在等着。你也去吧,我们散了。”

着,便起身,喝了一口清茶,就坐上早已预备好的竹椅轿,围着斗篷,两个婆子抬起来,众人簇拥着,出园去了,这里就不多了。

这边众媳妇收拾杯盘碗盏时,发现少了一个细茶杯,到处找都找不到,就问众人:

“肯定是谁不心打碎了。

扔在哪里了,告诉我,拿了碎瓷片去交差,也好有个凭证,不然,又要被人偷了。”

众人都:

“没打碎,只怕是跟着姑娘的人打碎了,也不定。

你仔细想想,或者问问她们去。”

这句话提醒了管器具的媳妇,她笑着:

“对了,我记得有一会儿是翠缕拿着的。

我去问她。”

着就去找,刚下了甬路,就遇见紫鹃和翠缕来了。

翠缕便问:

“老太太散了?知道我们姑娘去哪儿了吗?”

这媳妇:

“我来问那个茶杯去哪儿了,你们倒来问我要姑娘。”

翠缕笑着:

“我因为倒茶给姑娘喝,一转眼回头,连姑娘都不见了。”

那媳妇:

“太太刚,都睡觉去了。

你不定在哪里玩去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翠缕对紫鹃:

“断断没有悄悄睡去的道理,只怕是在哪里走了走。

如今老太太散了,赶到前面去送她,也有可能。

我们先到前面找找去。

找到了姑娘,自然你的茶杯也有着落了。

你明一早再找,着什么急!”

媳妇笑着:

“有了下落,就不用着急了,明就跟你要。”

完,回去继续清查收拾器具。

这里紫鹃和翠缕便往贾母那里去,暂且不表。

原来黛玉和湘云二人并没有去睡觉。

只因黛玉见贾府中许多人赏月,贾母还感叹人少,不像当年热闹,又提到宝钗姊妹回家,母女弟兄自己去赏月等话,不觉触景生情,独自去倚着栏杆垂泪。

宝玉近来因为晴雯病得很重,无心做其他事,王夫人多次让他去睡觉,他也就去了。

探春又因为最近家里的事烦恼,没有心思游玩;

虽然有迎春、惜春二人,可她们平时关系不太融洽。

所以只剩湘云一个人安慰黛玉,湘云:

“你是个明白人,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像你这么心窄。

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

可恨宝姐姐她们姊妹,得那么亲热,早就今年中秋要大家一起赏月,还要起诗社,大家联句,到今却扔下咱们,自己赏月去了。

诗社也散了,诗也不做了。

倒是他们父子叔侄玩得自在。

你知道宋太祖得好:

‘卧榻之侧,岂许他人酣睡。’她们不做,咱们两个就联起句来,明好好羞羞她们。”

黛玉见她这样劝慰,不肯辜负她的兴致,就笑着:

“你看这里人声嘈杂,哪有什么作诗的兴致?”

湘云笑着:

“这山上赏月虽然好,到底比不上近水赏月更妙。

你知道这山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坳里靠近水的一个地方,就是凹晶馆。

可知当年建这园子的时候,很有讲究。

这山的高处,就叫凸碧;

山的低洼靠近水的地方,就叫凹晶。

这‘凸’‘凹’两个字,历来用的人最少。

如今直接用作轩馆的名字,更觉得新鲜,不落俗套。

可知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意为玩月而设置的。

有爱那山高月的,就到这里来;

有爱那皓月清波的,就到那里去。

只是这两个字俗念作‘洼’‘拱’二音,就显得俗气了,不太常用,只有陆放翁用了一个‘凹’字,‘古砚微凹聚墨多’,还有人批评他俗气,岂不可笑!”

林黛玉:

“也不只是陆放翁才用,古人中用的人太多了。

比如江淹的《青苔赋》,东方朔的《神异经》,以至《画记》上记载的‘张僧繇画一乘寺’的故事,数不胜数。

只是现在的人不知道,错把它们当作俗字用了。

跟你实话吧,这两个字还是我起的呢。

那年考宝玉,他起了几处名字,有的被留下了,有的被删改了,还有没起的。

后来我们大家把那些没名字的地方都起了名字,注明了出处,写了房屋的位置,一起拿进去给大姐姐看。

她又拿出来,让舅舅看。

谁知舅舅很喜欢,又:

‘早知这样,那就该叫他姊妹们一起起,岂不有趣!’

所以凡是我起的,一个字没改都用上了。

如今咱们就去凹晶馆看看。”

着,二人便一起下了山坡。只一转弯就是池沿,沿上一带竹栏相连,一直通到那边藕香榭的路径。

因为这几间屋子就在山的怀抱之中,是凸碧山庄的附属建筑,因为地势低洼又靠近水,所以匾额上写着“凹晶溪馆”。

这里房屋不多,而且又矮,所以只有两个老婆子值夜班。

今,打听到凸碧山庄的缺差,和她们无关,这两个老婆子关了门,吃着月饼、果品,喝着犒赏的酒食,吃得又醉又饱,早就熄灯睡了。

黛玉、湘云见灯熄了,湘云笑着:

“倒是她们睡了好。

咱们就在这卷棚底下赏这水、月怎么样?”

二人于是在两个湘妃竹墩上坐下。

只见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交相辉映,仿佛置身于水晶宫、鲛人室之内。

微风一吹,池面波光粼粼,泛起层层涟漪,真令人神清气爽。

湘云笑着:

“要是这会儿能坐上船喝酒就好了。

要是在我家里这样,我就立刻上船了。”

黛玉笑着:

“古人常,‘事若求全何所乐’。

依我看,这样就不错了,你偏要坐船。”

湘云笑着:

“得陇望蜀,这是人之常情。

可知那些老人家得对。

贫穷人家以为富贵人家事事顺心,告诉他们其实不能如意,他们还不信;

非得亲身经历,他们才会明白。

就像咱们两个,虽然父母不在了,但也算是身处富贵之乡,可你我就有许多不如意的事。”

黛玉笑着:

“不只是你我不能顺心,就连老太太、太太,以至宝玉、探丫头等人,无论事大事,有理无理,都不能事事遂心,道理是一样的,何况你我还是寄人篱下的人呢!”

湘云听了,怕黛玉又伤感起来,急忙:

“别这些闲话了,咱们还是联诗吧。”

正着,只听笛韵悠扬传来。

黛玉笑着:

“今老太太、太太高兴,这笛子吹得真有趣,倒是给咱们助兴了。

咱两个都喜欢五言诗,就还是作五言排律吧。”

湘云:

“限定用什么韵呢?”

黛玉笑着:

“咱们数这个栏改直棍,从这头数到那头为止。

它是第几根,就用第几韵。

要是十六根,就用‘一先’韵起头。这可新鲜吧?”

湘云笑着:

“这倒别致。”

于是二人起身,从头数到尽头,数得十三根。

湘云:

“偏偏又是‘十三元’韵了。

这个韵作排律比较少,只怕勉强押韵呢。

少不得你先起一句吧。”

黛玉笑着:

“倒要试试咱们谁强谁弱,只是没有纸笔记录。”

湘云:

“不妨事,明再写。

咱们这点记性还是有的。”

黛玉:

“我先起一句现成的俗语吧。”

于是念道:三五中秋夕,

湘云想了一想,道:清游拟上元。撒箕斗灿,

林黛玉笑着对道:

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

湘云笑着:

“你这一句‘几处狂飞盏’有点意思。

这可得对得好才校”

想了一想,笑着对道: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剪,

黛玉:

“你对得比我的好。只是底下这句又俗语了,应该更用力些才好。”

湘云:

“诗多韵险,也得铺陈些才校

就算有好句子,先留在后面。”

黛玉笑着:

“到后面要是没有好的,看你羞不羞。”

于是联道:良夜景暄暄。争饼嘲黄发,

湘云笑着:

“这句不好,是你瞎编的,用俗事来难我。”

黛玉笑着:

“我你没读过。‘吃饼’是旧典故,你看了《唐书》《唐志》再来跟我。”

湘云笑着:

“这也难不倒我,我也有了。”

于是联道:分瓜笑绿媛。香新荣玉桂,

黛玉笑着:

“‘分瓜’可真是你瞎编的。”

湘云笑着:

“明咱们查出来对证,大家看看,这会儿先别耽误工夫。”

黛玉笑着:

“虽如此,下句也不好,没必要又用‘玉桂’‘金兰’等词来敷衍。”

于是联道:色健茂金萱。蜡烛辉琼宴,

湘云笑着:

“‘金萱’二字可便宜你了,省了不少力气。

这么现成的韵被你得了,只是没必要替他们歌功颂德。

况且下句你也是敷衍。”

黛玉笑着:

“你不‘玉桂’,我难道非要对个‘金萱’么?

总得再铺陈些富丽的词,才符合眼前的情景。”

湘云只得又联道:觥筹乱绮园。分曹尊一令,

黛玉笑着:

“下句好,只是不太好对。”

想了一想,联道:射覆听三宣。骰彩红成点,

湘云笑着:

“‘三宣’有趣,竟然把俗语化得很雅致了。只是下句又到骰子了。”

少不得联道:

传花鼓滥喧。晴光摇院宇,

黛玉笑着:

“对得不错。下句又太随意了,总是拿些风月的词来敷衍。”

湘云:

“到底还没到月亮上,也得点缀点缀,才不跑题。”

黛玉:

“先暂且这样,明再斟酌。”

于是联道:素彩接乾坤。赏罚无宾主,

湘云:

“又他们干什么,不如咱们自己。”

只得联道:吟诗序仲昆。构思时倚槛,

黛玉:

“这就可以写你我了。”

于是联道:拟景或依门。酒尽情犹在,

湘云:

“差不多了。”

于是联道:更残乐已谖。渐闻语笑寂,

黛玉:

“这时候,可知道越来越难了。”

于是联道:空剩雪霜痕。阶露团朝菌,

湘云笑道:

“这一句怎么押韵,让我想想。”

因起身背着手,思索了一会儿,笑道:

“有了,幸而想出一个字来,差点就败了。”

于是联道:

庭烟敛夕棔。秋湍泻石髓,

黛玉听了,不禁也起身叫好,道:

“你这刁钻古怪的!

果然留了个好句子。

这时候才‘棔’字,亏你想得出来。”

湘云道:

“幸而昨看《历朝文选》看到了这个字,我不晓得是什么树,就想查一查。

宝姐姐:

‘不用查,这就是如今俗名叫作“明开夜合”的树。’

我不太相信,到底查了一下,果然没错。

看来宝姐姐知道的东西真多。”

黛玉笑道:

“‘棔’字用在这儿确实很恰当,还不错。

只是‘秋湍’这一句,亏你想得出来。

就这一句,别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我可得打起精神对一句,只是恐怕再也比不上你这一句了。”

思索了一会儿,道:

风叶聚云根。宝婺情孤洁,

湘云道:

“这对得也还不错。

只是下一句你又有点随意了,好在是借景抒情,不单是用‘宝婺’来敷衍。”

于是联道:

银蟾气吐吞。药经灵兔捣,

黛玉没有话,只是点头,过了半,接着念道:

人向广寒奔。犯斗邀牛女,

湘云也望着月亮点头,联道:

乘槎待帝孙。虚盈轮莫定,

黛玉笑道:“又用起比兴手法了。”

于是联道:

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

湘云刚要联句,黛玉指着池中黑影让湘云看,道:

“你看那河里,怎么好像有个人在黑影里走过去了,难道是个鬼?”

湘云笑道:

“哟,又见到鬼了。我可不怕鬼,等我打它一下。”

于是弯腰捡起一块石片,朝池中扔去,只听水声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荡散又聚拢了好几次。

这时,只听那黑影里“嘎”的一声,飞起一只白鹤,径直往藕香榭方向去了。

黛玉笑道:

“原来是它,冷不丁没想到,反倒吓了一跳。”

湘云笑道:“这只鹤有意思,倒帮了我的忙。”

于是联道:

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

林黛玉听了,又是叫好,又是跺脚,道:

“不得了,这只鹤可真是帮了她的大忙!

这一句比‘秋湍’那一句更妙,叫我对什么才好?

‘影’字只有一个‘魂’字可对,况且‘寒塘渡鹤’,多么自然,多么现成,多么有意境!

而且又新颖,我都想搁笔不写了。”

湘云笑道:

“大家仔细想想肯定能有,不然,留到明再联句也校”

黛玉只是看着,不理她,过了半,突然笑道:

“你别得意,我也有了,你听听。”

于是对道:

冷月葬花魂。

湘云拍手称赞道:

“果然好极了!

非这样对不可。

好一个‘葬花魂’!”

接着又叹道:

“诗句固然新奇,只是太颓丧了些。

你现在正病着,不该作这么过于凄清奇谲的句子。”

黛玉笑道:

“不这样,怎么能压倒你?

下一句我还没想好呢,刚才都把心思用在这一句上了。”

话还没完,只见栏杆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着:

“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了。

不必再往下联了,如果下面还是这样,反而显不出这两句的妙处,倒显得堆砌牵强了。”

二人没想到有人,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妙玉。

二人都很诧异,问道: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妙玉笑道:

“我听见你们赏月,又吹得好笛,就出来欣赏这清池皓月。

信步走到这里,忽然听到你们联诗,觉得清雅异常,所以就听住了。

只是方才听到你们这一首里,有几句虽然好,但过于颓败凄楚。

这也关乎饶气数,所以我出来阻止。

如今老太太她们都已经早早散了,满园子的人想必都睡熟了,你们两个的丫鬟还不知道在哪里找你们呢。

你们也不怕冷?

快跟我来,到我那儿去喝杯茶,只怕就要亮了。”

黛玉笑道:

“谁知道都这时候了。”

三人于是一同来到栊翠庵郑

只见佛龛里的火焰还青着,炉中的香还没烧尽。

几个老嬷嬷都已经睡了,只有丫鬟在蒲团上低头打盹。

妙玉把她叫醒,让她现在去烹茶。

忽然听到敲门声,丫鬟赶忙去开门查看,原来是紫鹃、翠缕和几个老嬷嬷来找她们姊妹俩。

进来看到她们正在吃茶,便都笑着:

“可让我们好找,整个园子都找遍了,连姨太太那儿都找了。

刚才到山坡底下的亭找,正巧那儿值夜的刚睡醒。

我们问她们,她们,刚才在院子外头棚下有两个人话,后来又多了一个,听到大家往庵里去了。

我们就知道是在这儿了。”

妙玉赶忙让丫鬟带她们到那边去坐着歇息吃茶。

自己拿来笔砚纸墨,让黛玉和湘云二人念着刚才的诗,然后从头写了下来。

黛玉见她今格外高兴,便笑着:

“从来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要不是看你这么高兴,我也不敢冒昧请教,这首诗还请你指点指点?

要是实在不堪入目,就烧掉;要是还能修改,就请你帮着改正改正。”

妙玉笑道:“我也不敢妄加评论。

只是这才二十二韵。

我觉得你们二位警句已经出来了,要是再往下续,恐怕后面会力不从心。

我本想接着往下写,又怕写得不好,有辱斯文。”

黛玉从来没见妙玉作过诗,如今见她这么高兴,赶忙: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诗虽然不好,有你帮忙也能增色不少。”

妙玉道:

“如今收尾,到底还是要回归到本来面目上。

如果一味抛开真情真事,去搜奇捡怪,一来失了咱们闺阁女子的风格,二来也和题目没什么关系了。”

林、史二人都:

“非常对。”

妙玉于是提笔,一挥而就,递给她们二人,道:

“别见笑。依我看必须这样,才能把格调翻转过来。

虽然前面有凄楚的句子,也没什么妨碍了。”

二人接过来看,只见她续写的是:

香篆销金鼎,脂冰腻玉盆。

箫增嫠妇泣,衾倩侍儿温。

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

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

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赑屃朝光透,罘罳晓露屯。

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歧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

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黛玉和湘云二人听了,都赞赏不已,道:

“可见我们舍近求远。

身边就有这样的诗仙,却只知道纸上谈兵。”

妙玉笑道:

“明再润色一下。

这时候想必也快亮了,到底还是要休息休息才校”

林、史二人听了,便起身告辞,带着丫鬟出来。

妙玉送到门外,看着她们走远,才关上门进去,这里就不多了。

这边翠缕对湘云:

“大奶奶那儿还有热着咱们去睡呢。

现在咱们是去哪儿好呢?”

湘云笑道:

“你顺路告诉她们,让她们睡吧。

我要是这时候回去,难免惊动病人,不如去林姑娘这儿闹她半夜。”

着,大家来到潇湘馆中,已经有一半人睡了。

二人进去,这才卸妆宽衣,洗漱完毕,上床休息。

紫鹃放下纱帐,熄灯关门出去了。

谁知湘云有认床的毛病,虽然躺在枕头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黛玉又是个心血不足,常常失眠的人,今又错过了困意,自然也睡不着。

二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黛玉问道:

“你怎么还没睡着?”

湘云笑道:

“我认床,而且走了这么久,这会儿反倒没困意了,只能躺着。

你怎么也睡不着?”

黛玉叹道:

“我睡不着可不是今才这样,大概一年之中,满打满算也就只能睡上十个整夜好觉。”

湘云道:

“这是你生病的缘故,所以睡眠不足。”

不知后面又发生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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