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撬锁的声响如同一声呜咽。
锁芯在暴力下崩断，带起轻微的浮尘。
王然将门打开一条缝，温暖的光晕从缝隙里溢出来。
透过门缝，玻璃窥见了这座塔上屋的一角——
碎布拼成的窗帘在风中晃动，阳光从上面穿过，带出了碎布不同的颜色，映在地板上组成一片彩虹。
真好看啊，玻璃心想。
原来老瞎子居住的房子里有这么漂亮的窗帘......
怪不得不让她进他的房间，是怕她抢了这窗帘吧。
可是他又看不见，挂在这里也浪费了，还不如送给她......
不送也行，只要他能回来......
玻璃眼眶发酸，她揉了揉眼睛，手背立刻蹭上一片湿漉漉的亮光。
“阿然姐姐......”
脸颊上那些浅褐色的雀斑沾了泪水，随着玻璃吸鼻子的动作皱起。
王然抬起手，拭去她没擦干净的眼泪。
“你去下面找你章哥哥.....啊不，找你绯目大爷玩。”
玻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脑袋。
王然知道玻璃还害怕作为寄生体的绯目，：“那你在这里等我。”
她将门推到底，转头向一旁的王歆：“跟我来吧。”
王歆跟在王然身后，走向那座她曾生活了几年的房间。
她站在门口，靴子悬在门槛上方，迟迟未能落下——
屋内的一切似乎都凝固在了时光里。
贩黄的画页册，东拼西凑出来的摇椅，残缺却很干净的玩偶，还有黑墙上那些字和画.....
一切都在，一切都没变......
王歆不由自主走到那面黑墙前，手指抚摸右上角一颗画得歪歪扭扭的星星——
高岭土画的线条已经模糊，但形状依然固执地留在墙面上。
原来那些她以为早已被遗忘的琐碎，都被他保留了下来......
王歆的喉咙突然发紧，指尖发抖：“他......为什么......”
“他一直当你是他的女儿来对待。”
王然倚在窗边，平静道。
王歆的指尖无意识地陷进掌心，眼前被泪水朦胧：“可是......”
“可是他无法对你谎”
王然接着她的话往下。
“他自己都骗不了自己，怎么可能去骗你。”
“你要的答案，他给不出来。”
泪水突然决堤，滚烫的液体划过王歆的脸颊，在下巴汇聚成坠。
“我恨你.....”
“也恨他.....”
王歆尝到咸涩的味道，才惊觉自己在哭。
以往种种在此刻全都化作锋利的碎片，随着每次抽泣扎进肺腑。
“我恨你们！”
她尖叫着，抱住自己蹲了下去。
阳光斑驳地投在两人之间。
王然沉默地望着她，许久后才开口道：“你可以恨我们，这是你的自由。”
“但是你要明白一点，当年的事不是他的错，他是受害者。”
“你也是，甚至我也是......”
“虽然我看似从中获利，但我也被迫跟亲生父亲分离，还有后面遭遇的那些事，从Alpha变成beta......”
王然深吸一口气，将滑到嘴边的委屈咽下。
她不是来跟王歆宣泄情绪的，也没必要向她证明什么......
王然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条手帕，走到王歆面前。
“反正真假千金的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你如果想恨就恨吧......”
她俯身，平视王歆通红的眼，道：“想继续杀我也行，只要你有那个能耐。”
王然将那条柔软的手帕放入王歆手中，转过身去，冷冷道：“你和那些盗火者的成员，还需要再在这里待几，之后，我会放你们离开。”
她会向盗火者组织报仇，但不会杀掉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喽啰。
王然抬脚离开。
王歆：“等等——”
王然停下脚步，余光往回看去。
王歆低垂脑袋，手指死死抠住帕子上的星星刺绣。
“我能参加吗？他的.....葬礼......”
王然：“当然。”
·
王然提着一篮带根的青草，朝高塔附近的一座山丘走去。
她将父亲葬在了那里.....
玻璃扯了扯她的衣袖。
王然低头看去：“什么？”
玻璃声问：“为什么要带上那个寄生体.....”
身旁的绯目“啧”了一声，大喊道：“你这臭丫头有没有点良心，要不是本大爷，你早嘎了！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在我坏话！”
玻璃向他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又将脸转回去。
绯目：“......”
“他的是真的。”
王然向玻璃解释：“绯目他帮了很大的忙”
她跟绯目花了两时间，不眠不休将入侵破烂星的虫族清理完毕。
没有他那些暴雨般的蛛丝帮忙，她可能要多花上十。
想起绯目在危险中义无反关扑向她，王然又对玻璃：“他以前是坏虫，但不代表它一直是......”
“虫害不错。”
王然的声音落入绯目耳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爱听！
多夸！
“那为什么那个坏女人也要来？”玻璃又问。
她回头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王歆，做了个鬼脸。
“别闹。”
王然手按到玻璃的头顶上，强行将她的脸掰回来。
“她也是老瞎子重要的家人.....”
“跟你一样。”
玻璃愣住，随即反问道：“跟我一样？”
王然：“对啊。”
玻璃气鼓鼓道：“那不行，我来得最早了，老瞎子肯定最爱我了！”
“你......勉强排在我后面，她垫底！”
王然忽地笑了：“行行行，你什么就是什么。”
“那有请老瞎子最亲爱的家人，给他的坟前植上第一棵草。”
她站在一座新坟前，将手里的篮子递给玻璃。
“我不要呜呜呜......”
玻璃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双手无措地背到身后。
“他才没有睡在这里，我才不要植草呜呜呜......”
王然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将篮子放在地上，心翼翼拈起一株草，栽在改良过的松软泥土上。
她能想到最好的葬礼，就是为这个荒芜的星球，增添更多绿色。
王歆也蹲了下来，跟她一起，种植种植青草。
紧接着是绯目。
玻璃哭累了，拿着树枝在地上乱划，就是不肯加入他们。
王然正弯腰将一层薄薄的泥土铺在草的根系上，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后来渐渐连成一片，像潮水漫过荒原。
她沾满泥土的手指僵在半空，缓缓转身——
破烂星的居民，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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