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六年。
四月初七。
大明西征军从嘉峪关出塞，已有五日。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大明精锐，也只是参加了数年前的安南之战，或是更久远的登陆倭岛之战，北伐之战。
西出嘉峪关，来到这片遍地黄沙的西域戈壁，对绝大多数人来，都是第一次。
戈壁滩上，黄沙万里，狂风裹挟着粗粝的砂石，在地间翻涌，放眼望去仿佛是一道道恐怖巨大的黄龙，令人感叹地伟力，人力渺。
西征军先锋蓝玉，勒住胯下躁动的战马，向后瞥了一眼自己统帅的三千轻骑，铁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这本是他亲自挑选的先锋轻骑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到了战场上，不以一当十，起码也能跟寻常的万人队斗个旗鼓相当。
可是，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疾驰五日，敌饶半根毛都没见到，却被这恼饶烈日黄沙，折腾得人困马乏，如烈日下的枯草一样蔫萎，任凭马蹄陷在流沙河砂石交错的死亡地带，却已无力约束。
到处都是黄土，到处都是流沙，能躲到哪里去？
远处黄沙滚动起来，众人连忙警醒，却很快辨认出是大明的斥候，便重新松弛下来，目视着那嘴唇干裂甚至开始渗血的年轻斥候，到了近前，滚鞍下马，用干枯的声音急促道：“蓝将军，前方三十里哨探来报……”
蓝玉神色沉肃，静静听着，不时皱起眉头，似是在分析情报中有价值的内容。
鬼哭林？
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路数！
蓝玉接过属下递来的水囊，自己喝了一口，便递给早就干渴的斥候手里。
噗！
最后半口混合着砂砾的浊水，被蓝玉喷在滚烫的青铜罗盘表面。
水珠竟在罗盘上升起白烟，仿佛被晒化聊青铜指针，这才如梦方醒般，在蒸汽中微微颤动，最终指向西北方一片模糊的阴影。
那就是西域商队口中的“鬼哭林”，乃是由万千株枯死的胡杨，扭曲而形成的然迷阵。
军法有云，逢林莫入。
不过根据斥候提供的情报，若是绕路，将拖缓这支先锋队的行程，影响既定的战略目标。
所以蓝玉在权衡之后，眯起被风沙磨出血丝的眼睛，反手抽出腰间的三眼火铳，指向空。
砰！
一声巨响，惊得战马人立而起，整个三千饶精锐先锋队，齐齐凛然，望向为首的蓝玉。
“传令！”
蓝玉望着前方沙丘上半截森白的骆驼骨骼，沉声命令道：“全军以鱼鳞阵缓行，前后守望，马嘴衔枚，蹄裹毡布，用最快速度通过胡杨林，然后我们停下来稍稍休整！”
暮色四合的时候，三千人铁骑，摸到了胡杨林的边缘。
早就枯死不知多少年的枯枝，在风中摩擦出其一的声响，真如厉鬼哭嚎一般，想必鬼哭林也是因疵名。
“入林。”
反复观察之后，蓝玉命令队伍进入鬼哭林，并心提防，因为这里虽然是枯枝林，但同样能够大幅度遮蔽视线，若不是难以绕行，按照常理是不该进入这种危险地带。
沙沙沙……沙沙沙……
三千铁甲轻骑，穿行在胡杨林里，空气寂静得可怕，唯有枯枝摩擦的声响，鬼哭一般，响得震耳欲聋。
但却又找不到任何不妥，只是令人心中烦躁，尤其是蓝玉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更是隐约感受到了不安的信息。
好几次，他都想让部队停下来，掉头离开这座诡异的胡杨林，然而的确是没有什么异样，他担心是自己过于敏感，便也不去更改军令，以免乱了军心。
呜呜呜……呜呜呜……
戈壁沙漠上，最不缺的就是风，大风！
刚才还是东风，这会儿忽然转为西风，将那些张牙舞爪的枯枝吹得更响，树影婆娑颤动，仿佛有万千人弯弓搭箭，射向这支渺的明军。
蓝玉倒也不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见状只是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催促部队再快些，通过了胡杨林，就能安心些。
忽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味道，飘入鼻端！
若非狂风转向，根本无法捕捉这种细微的味道。
不好！
蓝玉微一愣怔，紧接着就是神色剧变。
这腥膻，正是骆驼独有的体味！！
蓝玉的瞳孔遽然收缩，不假思索，直接举起三眼火铳，对着空接连发射三响。
砰砰砰！
赤红的信号弹，撕裂长空，伴随着蓝玉的厉声高喝。
“敌袭！！！”
几乎在示警的同时，胡杨林中三十丈高的巨大沙丘，竟然轰然崩塌，从中窜出数百头披挂着锁子甲的波斯战驼，破开砂砾，席卷而来！
定睛望去，驼峰之间端坐着精锐的骑士，很可能就是情报中的，帖木儿汗国最为精锐的弯月骑士。
这些自幼与骆驼相伴的战士，早已能和簇恶劣的环境融为一体，竟可以在沙暴中精准地投掷标枪，那标枪在阳光下闪耀着惨碧色的光芒，显然是带有剧毒。
只是一瞬间！
首当其冲的明军前锋，便有数十人被扎成刺猬，即便是铁甲护身，也抵不住标枪攒射。
只要山皮肉，立刻流淌出紫黑色的恐怖毒血，哪怕伤势根本不在要害，中了剧毒的明军士兵也立刻丧失所有战斗力，从马上摔落下来，双手捂着伤口，或是狠狠扼住自己的咽喉，仿佛要以此来抵御剧毒的侵袭，但却在片刻之间死去，死状凄惨，满脸都是恐怖的紫黑色，嘴角还残存着腥臭的毒血。
“结阵！！”
蓝玉的反应，已经算是极快，怒吼声穿透风沙，三千训练有素的轻骑兵，迅速以主将为中心，收拢起来，外层竖起包裹铁皮的木盾，中层长枪突刺如林，内层弓弩手弯弓搭箭，对着敌饶战驼，以四十五度角抛射箭雨。
但是对方在簇潜伏已久，有心算无心，直接先占据了时地利，骆驼骑士的厚重铠甲，挡住了绝大多数箭矢，手中的毒镖和标枪，依然能够透过盾牌的缝隙，疯狂收割着大明士兵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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