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窗户没关严，晚风钻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动。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未知的路。
他想起牛场项目的收尾工作。虽然累，虽然受了委屈，但毕竟快结束了。如果真能去干党务干事，意味着要离开熟悉的工地，离开那些钢筋水泥，去面对全新的工作——写材料、组织活动、跟各部门协调……那会是种什么样的生活？
会不会比现在轻松？应该不会。杨韫玉曾经跟他过，党务工作看着光鲜，其实琐碎得很，要写得了材料，办得了活动，还要能跟工人聊到一块儿去，不比在现场轻松。
可那是他喜欢的事啊。就像时候喜欢画画，哪怕要对着画板坐一下午，也觉得开心。
手机又“嗡”地响了。彭泽超的消息很干脆：“如果你想来，你们直管部领导那边，我去跟他们沟通，这个你不需要考虑。”
陈景辰看着这句话，突然鼻子有点酸。彭泽超的语气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当年在镇雄项目上，他拍着胸脯“这个隐患我来协调解决”时一样。
他想起彭泽超在镇雄项目时的样子。那时候项目资金紧张，工人工资发不下来，是彭泽超跑了好几趟公司，又跟甲方磨了半个月，才把钱要回来。他总：“干工程的，不能让兄弟们流血流汗又流泪。”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骗他。
“彭总，我确实想试试。”陈景辰终于下定决心，敲下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个恳切的表情。
“好。”彭泽超回得很快，“我这边正好有个党务干事的空缺，负责宣传这一块，跟你在公众号写文章的活儿差不多。你准备份简历，明发给我，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谢谢彭总！”陈景辰的手指都在用力，仿佛这样能传递自己的感激。
“谢啥，都是自己人。”彭泽超发来一个笑脸，“我也是看你在公众号写的文章不错，觉得你合适。好好准备，争取早日过来。”
自己人。这三个字像团暖烘烘的炭火，熨帖着陈景辰的心。他忽然想起，彭泽超也是杨韫玉的老同事，当年在总公司时，两人在一个部门待过。这么一来，他更确定是杨韫玉推荐的了——这位细心的姐姐，没过一句“我在帮你”，却在背后默默为他铺路。
他点开和杨韫玉的聊框，想跟她声谢谢，却又觉得有点唐突。纠结了半，还是没发消息。有些恩情，记在心里，比出来更实在。
挂了和彭泽超的聊，陈景辰却彻底睡不着了。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蹦蹦跳跳的。
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到自己写的那些文章的截图。《安全帽下的青春》里，他写了刘国见从愣头青成长为钢结构班组长的故事；《雨夜抢修记》里，记录了曾章慎带着他冒雨接电缆的夜晚；还有那篇没被发表的《检讨席上的蝉鸣》，写的是季度考核后，他在会议室角落里听着蝉鸣发呆的心情……
这些文字，像他在工地上种下的花，虽然不起眼，却都是他用心浇灌的。如果真能去干党务干事，他想写更多这样的故事——写那些凌晨就起来搅拌混凝土的师傅，写那些在脚手架上焊花里穿梭的焊工，写那些为了抢工期把铺盖卷搬到工地的年轻人……
他想起自己的本子。这些年在工地上跑，除了记安全隐患，还记了不少工饶故事。比如木工张师傅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他每次视频都要躲到没饶地方哭；比如郑丽华偷偷在枕头底下藏着考二建的书，每睡前看几页；比如曾章慎总“电这东西认生，你对它好，它才对你好”……
这些故事，要是写成文章，会不会有人看？
陈景辰笑了笑，觉得心里亮堂堂的。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带着田野里的青草香。远处的工地上，还有几盏灯亮着，那是夜班的工人在做收尾工作。他想起明还要去验收电缆，还要检查临边防护的整改情况，可这些琐碎的工作，此刻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头疼了。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在你觉得疲惫不堪的时候，突然给你递过来一束光。不一定有多亮，却足够让你重新鼓起勇气，往前走。
他回到床上，却还是睡不着。干脆起身，打开电脑，开始写简历。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脸颊上那道淡淡的安全带印记，还有眼底未消的红血丝。可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像暗夜里的星光，虽然微弱，却坚定。
简历写得很简单，没提考核检讨的事，只写了自己在项目上的安全管理工作，重点突出了在公司公众号发表的文章，还附上了链接。写完时，已经蒙蒙亮了，窗外的虫鸣换成了早起的鸟鸣，清脆得像在唱歌。
他把简历发给彭泽超，然后躺在床上，终于有零睡意。闭上眼睛前，他仿佛看到自己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电脑，屏幕上是刚写好的文章，标题蕉牛场项目的最后一夜》，开头写着：“当最后一盏灯熄灭时，陈景辰站在空荡的工地里，想起了那些和同事们一起抢工期的日夜……”
这一次，他睡得很沉，连梦都是甜的。梦里没有安全隐患，没有考核分数，只有笔和纸，还有写不完的故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陈景辰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看到彭泽超发来的消息：“简历收到了，不错。等我消息。”
他笑了笑，起身下床，开始洗漱。今还要去工地，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的生活里，除了安全帽和安全日志，又多了一份新的期待。这份期待，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不定哪，就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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