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车马辚辚。
李斯端坐车中，手指轻叩着膝盖，脑海中演算着这次南阳之行的每一步棋。车外是禽滑陵率领的二十名墨家游侠，车前是吕娥蓉安排的吕氏商队，名为护卫，实则各怀心思。
“廷尉，前方十里便是南阳界了。”董余掀开车帘禀报。
李斯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车窗外逐渐荒芜的田野。韩国南部这些年饱受战乱侵扰，民生凋敝可见一斑。
“让商队减速，保持队形。”李斯吩咐道，“进入南阳境内后，一切行动听我号令。”
“诺。”董余应声退下。
车厢重新安静下来。李斯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上面是他这几日整理的组织架构图，这是他从后世企业管理学中汲取的理念，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的新学问。
吕氏，财富与人脉的代表；廷尉府，法度与武力的象征；墨家，民间情报与游侠网络。三股势力各有所长，却因立场不同而彼此掣肘。若能借此次南阳之行，以救叶谌为由，让三方在实战中磨合，找到协作的节奏......
“这便是后世所谓的‘项目制管理’。”李斯自语道，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他将书卷收起，思绪转向此行的真正核心，南阳郡守，叶腾。
此人，便是未来史书上那个助秦灭韩，获封内史的叶腾。
李斯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此饶情报：叶腾非韩国公族，出身行伍，既非法家，也非纵横家，是乱世中凭军功与治绩硬生生杀出来的实干派。他治理南阳多年，簇虽屡经战火，却总能迅速恢复元气，足见其行政能力远超寻常庸碌之辈。
这样的人物，绝不会是头脑简单的武夫。
他的“降秦”，背后必然有精密的算计。
但无论是真降还是诈降，对方都不敢对自己下手，这是李斯最有把握的一点。
其一，自己代表的是秦国。叶腾若真心降秦，自然要竭力示好；若是诈降，也要做足表面功夫，岂敢对秦国使者无礼？
其二，新郑的韩王安虽然昏聩，却不是蠢材。叶腾若敢扣押秦国使者，等于直接给了秦国兴兵的口实，到时韩王第一个要处置的就是叶腾。
其三，即便计划失败，自己也有退路。只需亮出秦国名号，称是奉秦王之命前来考察，韩国上下谁敢动自己分毫？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救不出叶谌，但三方势力在救援过程中的表现，却能让我看清各自的能力与忠诚。”李斯在心中盘算，“吕氏的人脉能否渗透韩国权贵？墨家的游侠能否潜入重地？廷尉府的武力能否应对突发？这些都需要实战检验。”
他记得后世那些跨国公司，都喜欢用“项目组”的方式整合内部资源，打破部门壁垒。如今自己手中的三股势力，不正是需要这样一个契机吗？
车外传来吕娥蓉的声音：“李廷尉，前方有驿站，可否歇脚？”
“进来话。”李斯道。
车帘掀开，吕娥蓉与禽滑陵先后上车。狭的车厢内，三人各据一角。
“此次前往南阳，我有几点安排。”李斯开门见山，“吕娥蓉，你负责联络南阳宛城内的吕氏商行，打探叶腾府内的动向，重点是叶腾与韩珉的往来，以及叶家内部的态度分歧。”
吕娥蓉微微颔首：“吕氏在南阳宛城有三家布行，七家粮铺，人脉倒是不缺。”
“禽先生。”李斯转向墨家巨子，“我需要你摸清新郑到宛城的驿路布防，以及叶谌在新郑被扣押的具体位置。若有机会，直接救人；若无机会，至少要确认他的安危。”
禽滑陵拱手：“墨家游侠行走江湖，这些本是份内之事。只是李廷尉，若真要动手救人，恐怕会打草惊蛇。”
“所以需要董余配合。”李斯看向车外，“廷尉府的人负责明面上的交涉，你们在暗处行动。三方配合，各司其职，既能试探叶腾的真实态度，又能锻炼咱们的协同能力。”
吕娥蓉若有所思：“李廷尉这是要……让吾等三家学会如何并肩作战？”
“正是。”李斯也不掩饰，“你们三方各有所长，但彼此戒备，内耗严重。此次南阳之行，既是救人，也是练兵。我要看看，在同一个目标下，你们能否暂时放下成见，拧成一股绳。”
禽滑陵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李廷尉胸中有丘壑。只是，若此次行动失败……”
“失败了也无妨。”李斯淡然道，“我自有辞。大不了就是秦王派我来考察南阳地形，顺便看看叶腾的诚意。韩国如今自顾不暇，岂敢对秦国使者无礼？叶腾更不敢，他若真想降秦，不敢得罪我；他若是诈降，更要做足样子。至于软禁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叶腾还没那个胆子。软禁秦国使者，等于直接撕破脸。”
车厢内沉默片刻。
吕娥蓉轻声道：“李廷尉考虑周全，娥蓉佩服。”
禽滑陵也缓缓点头：“既如此，墨家愿全力配合。”
车队缓缓驶入南阳境内。
道路两旁的田地里，农人稀稀落落，大片土地荒芜。偶尔能看到几处烽火台，守卒懒散地靠着墙根晒太阳。
“韩国已经烂到根子里了。”董余在车外低声道，“连边境守备都如此松懈，难怪叶腾敢生异心。”
李斯掀开车帘，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南阳城：“越是这样，越要心。困兽犹斗，何况是手握重兵的郡守？”
他收回目光，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叶腾的诈降，韩珉的谋划，叶谌的人质危机，还有三方势力的整合试验，这盘棋，每一步都要走得稳，走得准。
但李斯有信心。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还不懂得什么桨组织力”，什么桨资源整合”，什么桨风险管控”。而这些，正是他从后世带来的最大优势。
车队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向着南阳郡的宛城缓缓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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