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孙阿姨从里面出来,转身进了急诊室。
过了一两分钟,姜大姨才从里面跟着出来。
只是,她出来后却不是往卫生所大门的方向走,而是转身往后边去了。
偏偏,姜大姨都快要走到拐角,眼瞧着就要看不见了,姐姐却还没出来。
郑伟眉宇间有几分犹豫,到底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只是他没想到,姜大姨是往后头的住院部楼去的。
郑伟挠挠头:“姜大姨难道也有什么认识的人住院了?”
他刚刚蹲着脚麻,现在一边悄悄跟在后头,一边忍不住悄悄嘀咕:“不会也是来看乔叔叔的吧?”
只是刚完,他自己就摇了摇头。
不可能,姜大姨跟乔叔叔又没什么关系,连见都没见过两次吧?
结果,他刚这么想呢,耳边就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恭喜,你猜对了!”
郑伟都被这突然靠近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险些跳起来。
一回头,瞧见自己亲姐熟悉的长相,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郑乐欣才不会告诉她弟,她刚刚是从花园沿着墙根种的绿篱后边一路钻过来的,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全程还弯着腰,即便是手脚被绿篱划拉得有些疼,都忍住没站起来。
那绿篱远远看着倒是挺好看的,一年四季绿油油,叶子周围一圈还有金边,没想到,近身接近的时候,连那好看的叶子都这么硬,划拉到皮肤上就是一道红痕。
也就是她刚刚起身的时候,已经悄悄把头发顺了一遍,摘掉了好几片叶子,又把袖子放下来,看起来才没那么狼狈。
她没回答郑伟的话,只接着她之前的话继续道:“我猜,姜大姨就是去看乔叔叔的。”
郑伟的注意力也从“姐姐从哪里冒出来的”转移到了“姜大姨为什么会去找乔叔叔”上。
两个人话间,前头的姜燕妮已经进了住院部的楼,没从人最多的中间楼梯上去,反而是选了楼左边那个没多少人走的楼梯上了二楼。
然后就见她也没拐到走道里,更没有进哪个病房,只是在楼梯尽头站着,侧过头往走道里看。
她不上去,郑伟和郑乐欣两个人不能跟太紧,也不能上楼梯。
郑伟有些着急:“姜大姨在看什么呢?怎么不走了?姐,你不是她要去看乔叔叔吗?”
郑乐欣一想刚才自己偷听到的话,若有所思,只道:“那就是,姜大姨不想让乔叔叔,还有守在乔叔叔病房门口的两个兵叔叔发现她来过。”
再联想刚才她听到的话,饶是郑乐欣胆子再大,此时心跳也不由得快起来。
不、不会真有什么要紧事吧……
她刚这么一想,上头就传来动静,像是姜燕妮要下楼来了。
郑金凤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拉着弟弟往楼梯后头退了两步,两个半大人儿刚好隐在楼梯间的阴影里。
只要不是下楼梯后还专门拐到楼梯间,就发现不了。
她们这头刚藏好,那头,伴随着一阵“哆哆哆”的脚步声,姜燕妮刚好就从木质楼梯上下来,然后脚步匆匆就往外走。
一直到确认她走出了住院楼的大门,郑乐欣才拉着弟弟从阴影里出来:“走,我们跟上去。”
只是这次,姜燕妮却是乖乖回了家属院。
姜燕妮消停下来了,郑乐欣和郑伟的行动才刚开始。
两个人和顾鑫“接头”,顾鑫先自己昨晚在家里偷听到的姜燕妮和白大妈的话,然后郑乐欣再把自己和弟弟今一个上午听到的看到的一遍。
两边信息一对。
三个人,主要是郑乐欣和顾鑫对视了一眼。
都能从彼茨眼睛里看出两个字——要完!
郑乐欣话都打磕巴。
“顾、顾鑫,你大姨不会是要害乔叔叔吧?”
顾鑫脸沉着,却还不忘加了一句:“还有你姑姑呢。”
郑乐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是啊,昨她姑姑也去看了乔叔叔,还用的假身份。
虽然昨去看完回来之后,姑姑表现挺正常,也没和什么白大妈什么红大妈的有接触。
但万一呢,万一她姑姑昨就是去踩点的呢?
乔叔叔要是没事,那她姑姑昨伪造信息去接触乔叔叔的事情,自然可以不计较。
但要是乔叔叔出事,她姑姑真能躲过去?至少也得被叫去调查一番吧?
甚至于……
他们俩还有个猜想不能直接出口。
结果,这俩人还在这边对视呢,那边,郑伟就已经脱口而出:“姜大姨是特务……唔唔唔!!”
他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郑乐欣就直接跳起来,飞也似的捂住了他的嘴。
“嘘!别乱!!”
郑乐欣手长脚长,连带着手掌都比同龄女孩子大不少。
一巴掌捂在郑伟脸上,能把他大半张脸都给捂上。
眼看弟弟被捂得脸憋得通红,郑乐欣才终于放开他:“这种话你都能随便出来,你从哪里学来的?”
郑伟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了什么,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没话的顾鑫。
要是姜燕妮是特务,那顾鑫和姜阿姨是什么。
郑伟挠挠头,嘟哝了一句:“顾鑫弟弟,我瞎的,我就是想到了我在老家听我奶过,我们县里前两年抓到几个女特务的事情,所以才……”
顾鑫摇摇头,其实不只是郑伟联想到特务。
他自己刚刚又何尝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甚至于,比起郑伟只是听,顾鑫自己在老家可是亲身经历过的。
虽然大人不会把事情的完整过程都告诉他一个孩子。
但在农村,很多事情根本就瞒不了人。
更何况,当初那个刘冠昌开着汽车,把阮红霞一家从县卫生所送回村里人,那阵仗可是闹得大得很,顾鑫当时又不是两三岁不懂事的孩儿,当然都看到了。
包括之后,大头叔叔是为什么能从公社民兵队进了县派出所,还有隔壁慧芳阿姨为什么跟刘冠昌的婚约取消了,这一切,村里人传得七七八八,顾鑫自然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于,因为他年纪,很多大人误以为他听不懂,所以起这些闲话的时候,也没什么遮掩。
反正不涉及到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对如今的老百姓来,特务被抓,可是好事一桩,自己村里的人也参与了这件事,还因为这件事吃上了商品粮,就更是大大的荣耀,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要不是现在不让搞封建迷信,要搁以前,那都是要去祭祖告慰祖先的。
所以,他知道,那个刘冠昌被抓进去了,还知道他吃花生米去了。
和他相关的几个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甚至就连他那个亲爹,听原本是从城里退休回老家休养的八级钳工,日子体面又潇洒。
结果因为他儿子的事情,他被抓进去审讯了很长时间,听放出来的时候,原本虽然六十多但还精神矍铄的老头一下子腰背就弯了,头发花白,人也瘦得不像样。
也就是看在他的确是退休了好几年,也和儿子好几年没生活在一起,家里也没被搜出什么证据来,加上这几年局势没有几年前那么紧张了,这才没有被抓去牛棚。
但即便是没进牛棚,但周围邻居异样的目光,背后窸窸窣窣的议论,还有人光明正大指指点点,还在他家门口泼粪。
听他奶,那个刘老头现在连门都不怎么出了,也不知道以后日子怎么过。
但他爷奶起这些的时候,虽然有些同情老头,却也没觉得这些邻居的做法有问题。
这年头,因为各种样板戏和报纸的演绎宣传,以及前头那些年岁打仗的苦日子,老百姓们对特务的恨是刻入骨髓的。
哪怕是孩子平时打枪游戏,大家也都不乐意扮演特务和日子这种角色,都得是剪刀包锤子,输的人去演。
对养出了特务的刘老头,没当面砸他石头吐他口水,都是看在几十年老邻居的份上了。
更何况,他们住的巷子里出了个特务,连带着这些邻居的名声也差了几分,甚至还有因此受到牵连被退婚的。
她奶,这就像是他们村里如果出了个特务,外头人哪管那特务是哪家哪姓,不都得是长桥大队的。
一传十十传百的,长桥大队的儿女嫁娶不受影响都难,邻里乡亲不恨这个特务的家里人就怪了。
以前,顾鑫听也就听了,反正跟自家没什么关系。
但现在,这可是真有可能会连累到自己全家的!
郑乐欣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的后果。
她看了眼顾鑫,眼里有些犹豫。
“顾鑫,你我们要不要……”
后半句话没,但顾鑫和郑伟都知道她要什么。
连素日胆子大的郑乐欣都犹豫了,反而是顾鑫想了想,还是咬牙摇了摇头。
“可是……”
郑乐欣刚想什么。
顾鑫就解释道:“不是不,是现在不能。”
“我们没有证据,这些都只是猜想而已,要是我们去了,但我大姨和你们姑姑并没有想这么干,我大姨也就罢了,她本来过几就要走了。
但你们姑姑不是要嫁过来吗?即便是查明白了,但名声也差了,会不会影响你们姑姑嫁人。”
到姑姑身上,郑乐欣和郑伟也有些犹豫起来。
尤其是郑伟。
他扯扯姐姐的袖子:“姐,要是姑姑有什么差错,咱奶肯定要来骂咱妈的。”
其实哪里只是骂。
以她们奶奶的性格,要是郑金凤真被冤枉了,影响了婚事,她不过来把这里闹得翻地覆就没完。
甚至于,就算郑金凤没有被冤枉,她真牵扯到这件要命的事情里去了,她奶也会把这个锅扣到她爸妈和她们姐弟身上。
郑乐欣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已经觉得头痛了。
她看向顾鑫:“你都这么了,明你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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