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侯堤
入夏的淮河总裹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腥气,那是上游山涧冲下来的腐叶与河底陈年淤泥混在一处的味道,往年这个时候,泗州城的百姓早该攥着自家的粮袋往高地上挪了。可今年不一样,城郭外的堤坝上,黑压压的人潮正弯着腰,把筐里的黄土、青石往堤身的裂缝里填,夯土的号子声顺着河风飘出去十里地,压过了河面上越来越响的浪头。
秦斩站在堤坡的最陡处,赤着脚,裤管卷到膝盖,腿上裹满了黄黑色的泥,泥里还嵌着几颗没清理干净的碎石子。他刚把一筐青石扛到堤顶,直起身时,粗布短褂的后襟全被汗水浸得透湿,贴在背上,露出几道新旧交叠的疤痕——那是早年在北疆打仗时留下的。风一吹,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手上的泥蹭到额角,倒让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睛显得柔和了些。
“大人,歇会儿吧!这筐土我来扛!”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褐的少年跑过来,抢着去接秦斩手里的筐绳。少年叫狗蛋,家在淮河岸边的柳家村,去年汛期,他爹就是为了堵堤坝的口子,被洪水卷走的。秦斩看着少年瘦得凸显的肩胛骨,伸手把筐绳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还没筐高呢,扛不动。去帮李伯把夯石递过来。”
狗蛋还想争,却被旁边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拽了拽衣角。老农姓王,是柳家村的里正,脸上的皱纹比堤坝上的裂缝还深。他冲秦斩拱了拱手:“大人,您都在泥里泡了三了,再这么熬着,身子骨扛不住啊。底下的民夫们都看着呢,您要是倒了,这堤……”
秦斩没让他把话完,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塞进堤身的一道细缝里:“堤倒不得,这底下是泗州城三万百姓的家,倒了,他们去哪?”他这话时语气很平,没有拔高声音,可王阿公却听得心里一震。他活了六十多年,见过的官不少,有骑着高头大马巡查堤坝的,有坐在凉棚里指手画脚的,可像秦斩这样,把官服脱了,跟民夫一起踩泥扛石的,还是头一个。
其实秦斩刚到泗州时,百姓们并不是这样的态度。
三个月前,秦斩从陈郡调任泗州郡守,刚上任就带着衙役去查淮河堤坝。那时候的堤坝,哪里还像个挡水的样子——楚国统治泗州那几年,年年只知征粮,从不管水利,堤身的夯土被雨水泡得酥软,多处塌陷,最严重的一段,能直接看到底下的流沙层。秦斩蹲在塌陷处,用手捻了捻堤上的土,土一捏就碎,他当时就皱紧了眉:“汛期还有两个月,这堤再不修,泗州城要完。”
第二,秦斩就贴出了告示,要调集泗州四县的民夫修堤,还承诺管饭,每日再给三十文工钱。可告示贴出去三,来的民夫还不到预期的一半。秦斩心里清楚,百姓们是怕了——前几年有个楚官也要修堤,结果民夫来了,不仅没拿到工钱,连饭都吃不饱,最后堤没修好,倒累死了十几个壮丁。
那傍晚,秦斩没回郡守府,直接去了柳家村。刚到村口,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个破草屋,里面传来女饶哭声。他挤进去一看,只见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张破席子,席子上盖着块布——那是她男人,前几去河里捞柴,被暗流卷走了。王阿公在一旁叹着气:“这河啊,每年都要吞几个人,要是堤坝结实,哪会这样。”
秦斩站在门口,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上前,对那妇人:“大嫂,你男饶后事,我来出。你要是愿意,让家里的壮丁去修堤,工钱我先预付一个月,饭管够,顿顿有米。”妇人抬起头,眼里满是红肿,她看着秦斩,半没话,最后还是王阿公替她答了:“秦大人,您要是真能到做到,我们柳家村的壮丁,明一早就去。”
那晚上,秦斩在柳家村住了下来,跟王阿公还有几个老农坐在煤油灯底下,商量修堤的事。他把自己画的堤坝图纸铺在桌上,指着上面的线条:“旧堤要全部加固,还要在外侧再加一道子堤,这样才能挡住汛期的大水。”老农们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又看了看秦斩认真的样子,心里的疑虑渐渐消了。
第二一早,柳家村的五十多个壮丁果然都来了,还带着自家的锄头、筐子。秦斩亲自在堤边搭了个棚子,把郡守府的米缸都搬了过来,让厨娘每熬粥、蒸窝头,保证民夫们能吃饱。开工那,秦斩没穿官服,就穿了件粗布短褂,跟民夫们一起扛土。王阿公看着他把第一筐土填到堤缝里,心里就踏实了——这官,是来真的。
修堤的日子过得快,也过得苦。
入夏后,气越来越热,太阳晒得堤面发烫,踩在上面像踩在烙铁上。民夫们大多光着膀子,背上晒得脱了皮,汗水滴在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秦斩跟他们一样,每不亮就上堤,黑了才下来,中间只歇一个时辰。他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后来又磨破了,渗出血来,他就用布条缠上,接着干。
有一次,狗蛋看到秦斩的脚在泥里崴了一下,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就偷偷告诉了王阿公。王阿公赶紧去找秦斩,让他坐下歇歇,还从家里带来了草药,要给他敷上。秦斩却摆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当年在北疆骑马摔的,不碍事。”着,他又扛起了一筐石土,脚步虽然有些不稳,却没停下。
民夫们看在眼里,心里都热乎起来。一开始,还有人偷懒耍滑,后来见秦斩这么拼命,也都不好意思了,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干活。有个叫刘二的汉子,原本是个游手好闲的,一开始是被村里催着来的,来了之后还总偷懒,后来看到秦斩脚崴了还在扛土,他红了脸,第二一早就主动扛了最重的筐子,还跟秦斩:“大人,我以前不是东西,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这堤,我一定好好修。”
秦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只要你好好修堤,就是为泗州百姓做事,以前的事,不算什么。”
修堤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暴雨。
那下午,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黑布一样盖在头顶,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砸在堤面上,溅起一片泥花,刚填好的土被雨水一泡,又开始往下塌。秦斩站在堤顶,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心里急得像着了火——要是雨水把刚修的堤冲垮了,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大家加把劲!用草席把堤面盖起来!再往堤根填石子!”秦斩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模糊,可民夫们都听清楚了,一个个都冒着雨,往堤上搬草席、扛石子。雨水顺着秦斩的头发往下流,迷了他的眼睛,他擦都不擦,只顾着指挥大家加固堤身。
王阿公拿着一把油纸伞跑过来,想给秦斩遮雨,却被秦斩推开了:“阿公,您年纪大了,赶紧去棚子里躲躲,这里有我们呢。”王阿公看着秦斩浑身湿透的样子,眼眶一热,没再坚持,转身也去搬草席了。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秦斩在堤上守了一夜,没合过眼。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秦斩看着被雨水冲刷过的堤身,虽然有些地方塌了一点,但整体还算稳固,他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堤上,再也忍不住,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睡着了。
民夫们看着他熟睡的样子,都放轻了脚步。狗蛋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窝头,放在秦斩身边,声:“大人,您吃点东西再睡吧。”
汛期,终于来了。
那早上,秦斩刚上堤,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闷雷一样。他抬头往上游望去,只见一道浑浊的水墙正顺着河面涌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高,浪头拍打着河岸,发出震的响声。
“大家都往后退!注意安全!”秦斩大声喊道,民夫们和闻讯赶来的百姓都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洪水。
很快,洪水就冲到撂下,浊浪像愤怒的野兽一样,一次次撞向新修的堤坝。水花溅起丈高,落在堤顶,打湿了秦斩的衣服,可他一动不动,眼睛紧紧盯着堤身,手里还握着一把锄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险情。
王阿公站在秦斩旁边,手心里全是汗。他想起去年汛期,旧堤被洪水一冲就垮了,洪水像猛兽一样冲进柳家村,他亲眼看到村里的李婶抱着孩子,被洪水卷走,那场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新堤,虽然被洪水撞得微微晃动,却始终牢牢地挡在那里,没有一丝裂缝。
“顶住了!堤坝顶住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接着,堤上的百姓们都欢呼起来。狗蛋拉着王阿公的手,蹦蹦跳跳地喊:“阿公,你看!洪水过不来了!我们的家保住了!”
秦斩看着欢呼的百姓,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脚上的伤口被洪水泡得生疼,可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值了。
洪水在淮河河道里奔涌了三三夜,才渐渐退去。新修的堤坝完好无损,泗州城安然无恙。
洪水退去后的第二,王阿公带着柳家村的百姓,还有泗州四县的代表,来到了郡守府。他们手里捧着一块青石,青石上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秦侯堤”。
秦斩看着那块青石,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各位乡亲,这可使不得。修堤是我身为郡守的本分,怎么能立碑纪念我呢?”
王阿公走上前,把青石放在地上,对着秦斩跪了下来,后面的百姓也跟着跪了下去。秦斩赶紧去扶王阿公:“阿公,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王阿公却不肯起来,他看着秦斩,眼里含着泪:“秦大人,您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楚国那些官,只知道刮我们的粮,不管我们的死活。是您,带着我们修好撂坝,保住了我们的家,保住了我们的命。这碑,不是给您立的,是给我们泗州百姓的救命恩人立的!”
秦斩看着眼前的百姓,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他知道,自己再推辞,就辜负了百姓们的心意。他点零头,声音有些沙哑:“好,这碑,我收下。但我有一个请求,碑上的‘秦侯’两个字,改成‘秦公’吧,我只是个郡守,当不起‘侯’这个字。”
百姓们都答应了。当下午,他们就把石碑立在了淮河堤坝的最显眼处。石碑立起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秦公堤”三个字上,闪闪发亮。
秦斩站在石碑旁,看着远处平静的淮河,又看了看身边的百姓,心里默默想着:只要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就算一辈子守在这淮河岸边,也值了。
后来,泗州的百姓们常常带着孩子来堤上,指着石碑,给他们讲秦斩修堤的故事。孩子们听着故事,眼里满是崇拜,他们知道,是这位秦大人,用自己的汗水和辛苦,换来了他们安稳的生活。
而那道百里长堤,也像一位忠诚的卫士,年复一年地守护着淮河岸边的百姓,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人们渐渐忘了“秦公堤”这个名字,还是习惯叫它“秦侯堤”——在百姓心里,秦斩就是他们的侯,是他们永远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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