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保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差点磕在书房前面的台阶上。
周氏走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拂开了。
高仲保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娘，你现在就去后院拿钱！”
周氏下意识捂着腰间的荷包，支支吾吾问道：“拿钱做什么？”
“当然是给先生送节礼！”
这句话，几乎是从高仲保的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周氏被他这狠厉的样子吓坏了，讷讷道：“每年束修，我又没有少交或是拖延过，难道先生还敢不好好教不成？”
高仲保紧紧闭上眼睛。和他娘交流起来，怎么这么累！
他深深吐了口气，将一肚子的怨气，从嘴里吐了出来。不然，他觉得他会被憋死。
高仲保只砸出了两个字：“拿钱！”
饶是周氏觉得没必要送年礼，但宝贝儿子发话了，她只得照做。
趁着周氏回房之际，高仲保慢慢走到西厢房门前，高声问道：“大嫂，可否出来一叙！”
陆欢看热闹看得正开心，高仲保突然来这一出，倒有些出乎预料了。
她等了一会儿，才在门后道：“那个…叔，你哥不在家。
瓜田李下的，你有什么话想，就隔着房门吧！
院子里也没有外人，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旁边房间的江启：我不是外人，还是我不是人？
高仲保迟疑了片刻，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见饶。
便开口道：“娘不通庶务，家里还需要嫂嫂多担待！”
“哪里哪里，婆母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很通透的！”陆欢嘴上笑呵呵，心里骂骂咧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伪君子，肯定又有地方想使唤自己，才会这样温和有礼！
果然，高仲保下一句便是：“人情往来上，还是要拜托大嫂，替弟多多操心！”
陆欢差点就想推开门，出去把他揍一顿。
谁愿意再掺和他的事！
陆欢只能推拒敷衍着：“婆母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只要耐心跟她解释，她肯定会支持你的。”
“要是放在往日，我还能慢慢跟她。”高仲保摇摇头，今日已经是二十五了，不得夫子还要回乡过节，再晚可真要来不及了……
这样想着，他不免又上前两步，“大嫂……”
陆如意扶着周氏，刚走出月亮门，就看见高仲保殷切地站在西厢房门外。
她心里一急，出声打断：“仲保哥哥！”
这声音，高仲保不需要侧头，就知道是陆如意来了。
要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要是如当初婚书上写的那般，陆欢做他的娘子，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过问，陆欢都能为他安排得井井有条。
高仲保可不认为，是自己棋差一着，而造成今日的局面。他只觉得是受到了陆如意的蛊惑，才做出这种失智的事。
他沉下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随即又问周氏：“娘，钱拿来了吗？”
周氏在儿子的注视下，心虚地躲到了陆如意的身后。
这意思不言而喻。
高仲保深吸一口气，直接无视这两个女人，继续向西厢房那边问道：“大嫂，娘也在场，现下你能出来了吗？”
陆如意发现自己被直接无视，咬了咬牙，“仲保哥哥，我也能帮你，你又何必去求外人！”
有人自愿出头，陆欢也乐得在屋内看笑话。
不过高仲保不会再轻易相信陆如意，“你能怎么帮我？不捣乱就不错了！”
“仲保哥哥，你这样我，我可会伤心的！不就是送节礼吗？我在我娘身边，看过好多回，不会出错的！”陆如意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挤出一道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弧度。
高仲保好不容易把目光拔出来，脸上更加难看了。这个陆如意，从哪学会这么多狐媚饶手段！
不过想到陆家后来送来的那两个年长一些的婆子，他倒是有几分相信陆如意的话了。
“当真？”
陆如意心中一喜，立刻顺杆爬。
走到高仲保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我哪里会骗夫君。走，咱们回房。”
转身的瞬间，陆如意还得意地瞥了一眼西厢房的方向。
陆欢当然看见了，不过没当一回事。
陆如意想劝高仲保，早日出发，去金陵避祸，怎么会在维系人情往来上，替他分忧。
这种猜测，陆欢没有证据，就不好透露给高仲保知道了。
她推开门，喊住了周氏：“婆母，那年礼的事……”
周氏自觉逃过一劫，又摆出了婆婆的气势，“你嫁妆有那么多，我还能管得了你！想送就自己花钱，我可不会掏一文钱给你！”
这便是同意自己出门了！
陆欢笑眯眯地回答道：“是！既然是送去我娘家的节礼，当然是我自己出钱。
您放心，我不会找您要一文钱！”
“这还差不多！”周氏得意地“哼”了一声，不再停留，也向后院走去。
等周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亮门后，陆欢也动了起来。
她几步走进厨屋，“石谷，咱们现在就走。何娘，你帮我盯着房门。要是实在拦不住，你们也不需要死守。”
何娘停下手中的动作，指着坐在门边，正在看着泥炉的儿子，“东家放心吧，石粱看着呢！”
西厢房中除了衣服和少量首饰，就只有那一套黑檀木的家具最值钱，陆欢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对了！”她又想起来一事，“我这个时辰出门，一时半会肯定赶不回来。你记得帮我跟阿衍一声！”
“知道了，东家！”
骡车一刻没耽搁，很快离开了高家村，直奔济民堂而去。
临近用午食的时辰，此刻济民堂里，正堂两边的条凳上只坐着零星几个病人。
两个药童坐在柜台后，时不时看向后院的方向，好像已经等不及想要用饭了一样。
其中一个药童见陆欢，抱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眼睛里的光都暗淡了几分。
“夫人您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另一个药童，名叫满。
之前陆欢和高衍来的时候，就是他随侍在罗老大夫身边。
他亲切地迎上前，问道：“高夫人！您今日来，是来找我们东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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