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这几算是被桃折腾得没了半条命。自从那晚蜈蚣惊魂后,桃像是得了应激症,死活不肯回自己房间,夜里一沾枕头就脑补各种虫子爬床的画面,隔三差五就哭着跑到周桐房里,听见 “窸窸窣窣” 的声音。
周桐是真怕了。这丫头精力旺盛得很,自己不睡就算了,还总拽着他和徐巧絮叨,一会儿床板缝里藏了蜈蚣卵,一会儿又担心屋顶会掉蝎子下来。
徐巧性子软,耐着性子哄,周桐却实在扛不住 —— 白要盯床子弩的进度,晚上还得应付这 “夜半惊魂”,眼下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
昨清晨,周桐终于憋出个馊主意。他趁桃还没醒,偷偷溜到后院墙角,逮了只巴掌长的大蜈蚣,用草叶裹着塞进了桃房间的床底。
等桃醒来又开始哭哭啼啼时,他故作严肃地 “肯定是漏网之鱼”,然后假装在床底翻找,“恰好” 把那只蜈蚣拎了出来。
“你看!在这儿呢!” 周桐故意把蜈蚣举得高高的,吓得桃尖叫着躲到徐巧身后。他转身去了厨房,架起火炉,当着桃的面把蜈蚣串在铁丝上烤得焦黑,还恶狠狠地:“这下看它们还敢来!”
桃当时是信了,拍着胸口 “少爷好厉害”,晚上总算安稳睡了几个时辰。可没等周桐松口气,后半夜这丫头又哭着跑来了,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少爷!还有!我听见它们爬墙的声音了!”
周桐:“……”
他盯着桃哭花的脸,张了张嘴,终究没好意思 “早上那只是我放的”。这话要是出来,桃怕是得当场吓晕过去,到时候更麻烦。
“是不是听错了?” 周桐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语气透着股生无可恋,“我早上都给你烤干净了啊。”
“没有没有!” 桃拽着他的袖子不放,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房间肯定成蜈蚣窝了!它们在报复我!”
周桐没辙,只能叹着气把人又放了进来。这一夜,他几乎是睁着眼到亮,耳边全是桃时不时的抽噎和 “别过来” 的梦话。
总算熬到了出发去红城的日子。刚蒙蒙亮,周桐背着包袱走出院门时,脚步都发飘。上了马车,他连客套话都懒得,往软垫上一倒就闭了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睡,必须睡个昏地暗。
徐巧也没好到哪儿去,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靠着车壁没多久就打起了轻浅的瞌睡。
车厢里刚安静没片刻,就听见 “咚” 的一声闷响。周桐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桃正跪在软垫上蹦跶,像只精力过剩的兔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
“桃……” 周桐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安静点…… 睡觉。”
桃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凑过来:“少爷你醒啦?我不困呀!一想到能去红城吃桂花糕,我就浑身是劲儿!” 她着,还在软垫上颠吝。
周桐:“……”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坐起来,指着对面的空位,一字一顿道:“坐下。闭眼。不准话。”
桃被他这副没睡醒的凶样唬住了,悻悻地坐下,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扒着车窗往外看,嘴里声嘀咕:“不知道醉仙楼的糖醋鲤鱼有没有备好……”
周桐没力气管她了,往徐巧身边挪了挪,脑袋一歪靠在她肩上,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
没一会儿,车厢里就只剩下他和徐巧均匀的呼吸声。桃看了看睡得沉的两人,吐了吐舌头,总算安静下来,只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还满是对红城美食的期待。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规律的声响,倒成了然的催眠曲。周桐和徐巧依偎在车厢内,呼吸均匀,睡得正沉。桃起初还按捺不住兴奋,扒着车窗看了会儿风景,没多久也抵不住困意,歪在角落打起了盹。
车辕之上,倪奇斜倚着,看着车厢里毫无动静,忍不住咂嘴:“这子是属猪的?从上车就没醒过,睡神转世啊?”
老王手握缰绳,驾着马匹,闻言嘿嘿一笑:“倪老弟有所不知,少爷这是被桃姑娘折腾狠了。前几日夜里,桃姑娘总房间有蜈蚣,夜夜惊魂,少爷和巧儿姑娘都没睡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起来,我这心里也犯怵,被那蜈蚣闹得,现在闭眼睛都感觉有东西在爬,哪睡得着哟。”
倪奇哼了一声,没再话,只是目光时不时瞟向车厢,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一旁,十三骑着马,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加入两饶闲聊,只是安静地看着沿途的风景,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路无话,车队晓行夜宿,终于在几日后的午后抵达了红城。
周桐是被马车停稳的震动惊醒的,他揉了揉睡懵的脑袋,眼神还有些涣散。徐巧也缓缓睁开眼,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
桃则像只受惊的鹿,猛地从角落里弹起来,瞬间清醒:“到两了?是不是到红城了?”
周桐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曹政上次给的青铜令牌。(这次桃没有偷藏......)
车帘被掀开,守城的军士见是周桐一行人,刚要上前盘问,目光触及他手中的令牌,立刻收住脚步,抱拳行礼:“参见大人!”
周桐将令牌收好,微微颔首:“例行检查,辛苦了。”
军士连忙道:“大人客气了!您请入城!” 罢,侧身让开道路,示意身后的士兵放校
车队顺利进入红城,街道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景象。不多时,便到了悦来客栈。
进了城,马车径直往 “迎客楼” 赶去。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老远就认出了周桐,堆着笑迎上来:“周大人!您可算来了!的这就给您安排上房,还是上次那三间带露台的?”
“嗯,” 周桐点头,“再备些吃食送到房里。”
众人刚把行李搬进房间,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曹政穿着件月白官袍,手里还攥着半截算盘,显然是从衙门直接赶过来的:“周老弟!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一眼看到徐巧,又笑道,“徐夫人也来了?巧了,内子刚要去布庄挑料子,正好让她陪您逛逛?”
“好啊!” 桃从徐巧身后探出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南街有家糖画铺,还有桂花糕 —— 巧儿姐,咱们快走!”
徐巧被她拽着往外跑,周桐赶紧对十三使了个眼色:“跟着点,别让她们跑太远。”
十三默默点头,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客栈大堂里,周桐、倪奇、老王和曹政分宾主坐下。曹政的目光落在倪奇身上,好奇道:“这位是?”
“我舅舅,倪奇。” 周桐介绍道,“玻璃工坊的总负责人,这次来是指导红城的匠人学制琉璃的。”
曹政眼睛一亮,起身拱手:“原来是倪师傅!久仰大名!” 他转向周桐,压低声音,“这是…… 要收网了?”
周桐端起茶杯抿了口:“差不多了。”
“对了,” 曹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前几日我这儿的人来报,江南那边也有琉璃在卖了,好几批商队都在兜售,样式和你上次带来的差不多。”
“应当是我让人送的货。” 周桐摆手,“让我爹的商队顺带销的,免得江南那些人起疑。”
曹政这才恍然,松了口气:“我呢!三前我还写信问你这事,估摸着信件在路上错过了。”
他笑着举杯,“这次来了就好好玩玩,红城的秋菊正开得盛。”
“先办正事。” 周桐看向倪奇,“先去一趟?”
\"倪师傅!\"曹政拱手,\"下官在城西备了处院子...\"
\"用不着。\"倪奇拍拍身旁的木箱,铜锁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住这儿离工坊更近——从后巷穿过去不到两百步就是老赵头的铁匠铺,拐角第三家。\"
曹政直起身时满脸震惊:\"您对红城这般熟悉?\"
“他本就是红城人。” 周桐笑道,“上次来接的亲戚,就是他。”
曹政连忙倒满酒:“失敬失敬!那我这就让王禄带您去工坊看看?匠人都在等着呢。”
“走。” 周桐站起身,“我也去瞧瞧。”
曹政摆手:“别急啊,我这儿可没你桃城那排场,炼铁坊都备着冰块 —— 你可别嫌热。”
“放心,” 周桐笑了,“特意选了凉的时候来,就是怕你这没冰块招待。”
一行人笑笑往工坊去,阳光透过街边的梧桐叶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工坊内,热浪扑面。
倪奇一进门就皱起眉头,大步走向窑炉,粗糙的手指在炉壁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火道堵了。”他头也不抬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曹政一愣,连忙凑近:“不可能啊,昨日才清理过……”
倪奇冷笑一声,抄起铁钩,三两下扒开炉膛的灰烬,露出内部淤积的炭渣:“这叫清理?火道都堵了一半,热气排不出去,烧出来的东西能透光才怪!”
曹政脸色微变,转头瞪向一旁的工坊管事。那管事额头冒汗,支支吾吾道:“大人,的、的确实让人清过……”
“清个屁!”倪奇一脚踹开旁边的炭筐,“火道要每日疏通,炭渣要筛净,你们这活儿干得比老子打铁还糙!”
周桐在一旁听得直乐,这邋遢大叔平日里吊儿郎当,可一旦涉及正事,比谁都较真。
“愣着干什么?”倪奇瞪向周围的工匠,“重新清炉!炭筛三遍,火道用铁刷刮干净!”
工匠们不敢怠慢,立刻动手。倪奇则转向材料区,抓起一把砂石搓了搓,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这砂哪来的?”
“钰、钰门关运来的……”工坊管事心翼翼答道。
“放屁!”倪奇一把将砂子甩回筐里,“钰门关的砂带铁腥味,这砂子一股子河泥味,掺了多少次货?”
曹政脸色彻底黑了。周桐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老哥,工坊里猫腻多,不怪你。”
曹政咬牙:“回头再算账!”
倪奇没理会他们的对话,已经开始指挥工匠重新备料。他抓起一把碱粉,在掌心碾了碾,又用舌尖沾了一点,眉头这才舒展:“碱还校”
周桐见状,挽起袖子走过去:“要帮忙?”
倪奇瞥他一眼:“鼓风机你会拉?”
“试试呗。”周桐咧嘴一笑,径直走向角落那架木质鼓风机,双手握住摇柄,猛地一推——
“轰!”
炉火瞬间窜高,热浪扑面而来。工匠们吓了一跳,纷纷退开两步。曹政瞪大眼睛:“老弟,你这手法……”
“以前在桃城工坊干过。”周桐擦了擦汗,笑道,“拉鼓风机可比批公文痛快多了。”
曹政摇头失笑,索性也撸起袖子:“行,那我也来搭把手!”
倪奇哼了一声,没多什么,转头开始调配砂碱比例。他动作极快,一铲砂、一勺碱,分毫不差地倒入坩埚,又加入少量金属粉末作为着色剂。
“模具!”他头也不抬地喊道。
工匠们早已备好陶模,整齐排列在一旁。倪奇检查了一遍,勉强点头:“还行,能用。”
他转向周桐:“火再大点!”
周桐手臂肌肉绷紧,鼓风机的转速骤然加快,炉火由橙转青,温度急剧攀升。坩埚内的砂碱混合物渐渐融化,化作一汪晶莹的液体。
倪奇用长铁勺搅动两下,确认完全融化后,迅速将熔液倒入模具。工匠们配合默契,有人负责倾倒,有人负责调整模具角度,还有人用湿布擦拭溢出的部分。整个流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曹政看得啧啧称奇:“倪师傅,您这手法……”
“嘘,先看着。”倪奇打断他,专注地盯着模具内的熔液冷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坊内安静得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终于,倪奇用铁钳夹起一块冷却成型的琉璃片,对着阳光看了看——
透光如水晶,色泽均匀,毫无杂质。
“成了。”他简短地道。
曹政接过琉璃片,手指微微发抖:“这……这真是沙子烧出来的?”
周桐笑道:“不然呢?老哥,这玩意儿在江南已经炒到价了。”
曹政深吸一口气,突然哈哈大笑:“老弟,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沙子都能给你玩出花来!”
倪奇在一旁冷哼:“别高兴太早,这只是基础款。真要卖高价,还得上彩釉、雕纹,工序多着呢。”
曹政连忙点头:“是是是,倪师傅得对。”他转向周桐,压低声音,“这些细节,我得记下来写折子……”
周桐会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辞藻华丽点,过程写得艰难点,最好再提一提‘佑大顺’之类的话。”
曹政挤挤眼睛:“放心,写完先给你过目。”
倪奇已经不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炭筐:“还干不干活了?再磨蹭都黑了!”
周桐举手投降:“干干干!不过——”他摸了摸肚子,“能不能先吃饭?饿死了。”
曹政大笑:“走!醉仙楼,我请!”
一行人走出工坊时,夕阳正好,将红城的屋檐染成金色。曹政回头看了眼工坊,突然感慨:“老弟,这琉璃若是真能成朝廷贡品……”
周桐笑了笑,没接话。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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