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宜大概跟夜晚有缘。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大难不死之后在寂静无声的夜晚醒过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躺在床上安静得等待日出，而是刻意制造零动静惊醒了守夜的丫鬟。
“殿下，可是疼得厉害？”
春杏摸着黑撩开床幔，借着若有似无的月色将手中温热的参茶递过去，“里面奴婢让太医放了安神止痛的药草，您先喝点。”
杨静宜接过来，吩咐她掌灯。
春杏一愣。
黑暗中似乎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去招呼微雨燃烛，几息之间整个东宫灯火通明起来。
杨静宜拥着被子安静的靠坐在床上看着丫鬟太监进进出出的忙活，不多时几碟色香味俱全的点心果子并一壶养生的清茶被端了上来。
挺有意思的，她从未吩咐过这些。
是江予初的习惯？
还是凤仪宫那位的要求。
想来应该是江予初吧，毕竟凤仪宫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只会把她的温柔尽数给予儿子。
被丫鬟收拾妥当搀到软榻上坐好。
杨静宜随手捏了一块雪白软糯的羊奶糕放进口中，却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这是放了多少糖！
太甜了。
伸手拿过旁边的茶盏想冲冲口中的甜腻却没忍住直接一口吐在旁边的净手用的绢布上。
甜糖水？
江予初什么癖好？
她挥手让人把东西拿下去，端了杯参茶看着窗外的月色慢慢啜饮，脑中想着白日凤仪宫的事。
杨家百余口至亲连死都背负着污名。
她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怎么有脸什么都不做就去黄泉路找他们？怪不得清醒这么久以来爹娘和弟弟从不入梦中，想来也在怪她吧。
像爹娘那样的人，生死都要堂堂正正。
杨静宜敛眸，这一刻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要找出真相，还杨家清白！
不，她不止要找出真相，她要让陷害杀掉杨家那群人血债血偿！她要押着她们去黄泉路上跟爹娘和弟弟忏悔，看着他们生生世世饱受折磨赎罪！
这大概才是老让她借尸还魂到江予初身上真正的意义！毕竟有什么比储君权力更大呢？
“殿下，三更了，可要休息？”
是啊，得休息。
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做事！
翌日，孤零零只来了一个探病的人。
六皇子明王。
番邦和亲公主明嫔所出。
也是，贵妃那四个张扬跋扈的子女还陪着她在御书房门口跪着呢，喜欢挑事的齐王也还在边关守着羌戎，如今满宫只剩下江宸明王，还有隐形人似的四公主五公主和七皇子。
她看着明王。
这个身材瘦削脑袋很大的少年，从进来行过礼后就垂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还是准太子妃时曾经跟江予初玩笑似的调侃明王不仅不“明”还有点“阴”。
记得当时江予初似乎长长叹了口气，摸摸她脑袋怅然六弟其实很可怜，让她不要这样讲。
皇家的人和事就是麻烦。
每个人背后似乎都有一大堆见不得光的隐情。
可杨静宜不是江予初，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精力也不想去理会这个看上去就格外麻烦的弟弟，索性就任由他独自站在地中间发霉。
靠着软榻闭目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寂静无声地在空气中蔓延。
她渐渐把存在感极差的人忘到脑后，心里琢磨着如果想要查清杨家冤案的真相报仇还是得去上朝，只有把权力牢牢把握在手里才能图谋以后。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
愕然地发现明王竟维持先前的姿势分毫不动。
“你……”她想了想，最终缓声道，“我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你不用这副样子。”
“嗯……”明王极轻地点点头。
就在杨静宜以为他会就此乖乖地离去时，突然抬头道，“皇兄，我按照你的吩咐把杨家姐姐的家人都葬到了城外十里坡那片草地上了。”
“您要去看看么？”
杨静宜瞬间便僵在了原地。
从醒来到现在……
她不敢去想亲饶尸身。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他们被好好的葬在一起。
要去看看么……
要去的啊，那是她最爱的家人啊。
她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意，哽咽地让春杏去安排马车，颤抖地握着丫鬟的手路过明王时第一次为自己曾经的调侃感到深深后悔。
“对不起，还有，谢谢……”
“皇兄不必跟弟弟客气，如果……”
如果什么明王没，她也顾不上询问。
只来得及扔下一句，“这份情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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