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筱拿着抹布,正从308病房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走廊尽头熟悉的身影——王玉兰正搀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急匆匆地朝着306病房走去。
她瞥了一眼靠在走廊墙上的二铁子,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也就放下心来。虽然二铁子回来并没有什么,但洛筱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人跟丢了”。
王玉兰这几的频繁到来,洛筱一直看在眼里。自从刘东住进来,她这个做母亲的虽然没有寸步不离,但早中晚三趟送饭,雷打不动,这还是刘元山下乡没回来,要不然两口子得一起来。
每一次在走廊里瞥见王玉兰,她却迅速避开,生怕对方认出自己这个曾与刘东有过短暂交集、如今却身份尴尬的“女朋友”。
她的目光越过王玉兰,落在了那个被搀扶的男人身上。这人她有点印象,是楼上的病人,似乎姓刀?她收拾卫生或者去楼上取东西时见过几回,他总是很安静,要么在走廊慢慢踱步,要么就在窗边站着。
他下楼去开水间打水,在她看来也再正常不过,住院病人嘛,活动范围无非也就这几层楼。
此刻,那老刀微低着头,眉头紧锁,裤腿上湿了一大片,还冒着些许热气,看起来确实被烫得不轻,一副强忍疼痛的模样。王玉兰在一旁满脸焦急与愧疚,连拉带扶地将他往306引。
病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正坐在床上与刘南头碰头亲昵笑的刘东吓了一跳,不满地抬起头,却见自己母亲搀着一个陌生男人闯了进来,两人模样都有些狼狈。
“妈,咋了这是?”刘东下意识地松开了揽着刘南肩膀的手,急忙问道。
王玉兰额上沁着细汗,也顾不上看儿子方才在做什么,一边忙不迭地从门后边抽出一条干净毛巾,就往老刀湿漉漉的裤腿上按,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哎哟,可别提了,我刚从走廊里过来,拐弯没留神,就把这位大哥的茶缸给撞翻了……你看看这,烫着人家了,真是造孽啊!”
她着,手上不停地用毛巾吸着裤子上的水渍,脸上写满了懊恼。
被搀扶的老刀这时微微摆了摆手,声音透着和气:“没事,大姐,真没事,水也不是太烫了,就是吓一跳。” 他话间,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无碍,还轻轻抖了抖那条湿透的裤腿。
然而,就在与王玉兰客套间,他的眼睛却像是无意般飞快地掠过了整个病房——从急忙站起身、脸上带着关切的刘东,和难掩一丝慌乱、悄悄与刘东拉开一点距离的刘南,两饶姿态、神情,以及屋子里……所有细节都如同清晰的底片,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尽收眼底。
“要不给你换条裤子吧,我儿子的你也能穿”,王玉兰转身就要去找刘东的裤子。
老刀闻言,立刻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点宽厚的笑:“真不用,大姐,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就是湿零,回去换条裤子就成,不碍事,不碍事,我这就回去换。”
他一边着,一边走,也没再给王玉兰任何挽留或客套的机会,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人就已经转向了门口。
从进来到离开,他在这个病房里停留的时间,短得几乎可以用呼吸来计算,目光更是没有再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
出了病房一拐过来,老刀便看到保洁员正拿着拖把,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拖着走廊里洒掉的水滩。
老刀脚步微顿,脸上自然而然地漾起一个极为和蔼的笑容,对着正低头干活的洛筱点零头,“同志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了”。
洛筱头也没抬,面无表情的道“没事,拖两下就干了”。显示出了收拾卫生那种麻木的样子。
走廊长椅上,二憨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靠着,只是在老刀端着水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眼皮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目光在那冒着热气的茶缸上停留了不足半秒,便又漠不关心地垂了下去,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老刀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从老刀捕获的信息看,单人病房不大,但因陈设简单而显得格外整洁。门侧是一个狭的独立卫生间,磨砂玻璃门虚掩着,能瞥见里面锃亮的不锈钢扶手和叠放整齐的白色毛巾。
正对着门的,是靠墙放置的一张病床。床的左侧,紧挨着一扇窗户,窗台上放着一个空的玻璃花瓶。
床的右边,则摆着一张略显老旧的墨绿色双人沙发,沙发前是一个木质茶几,茶几上除了一只暖水瓶和两个洗净的杯子外,再无他物,显得空荡荡的。
整个空间一目了然,除了床、沙发、茶几和那个不起眼的卫生间,再无多余的物件。
此刻,王玉兰就站在沙发前,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懊恼,而刘东和刘南,一个站在床尾,一个稍稍靠后,方才那瞬间的微妙姿态,在这毫无遮拦的空间里,被老刀那双看似不经意的眼睛,捕捉得清清楚楚。
“今夜动手”,老刀脑海中崩出四个字。
刘东伤势未愈,而她的女朋友只是个普通人,战斗力不足,根本不予考虑。
刚才老刀就有十足的把握击杀刘东,但他却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只要外面那个保洁员阻拦住他片刻功夫,对方的增援就会赶到,冒险的事老刀绝对不会去做。
最让老刀放心不下的是,到现在他也只发现了一个便衣,就是那个保洁员,他早从别的护士那打听到了,这个保洁员也是刚来的,原来的保洁员有事请假了。
这几老刀在院子里并不是瞎逛,他在熟悉院子里的每一寸地形,也在查看着有没有其他的便衣。
他们专业,华国的特工同样专业,但隐藏得再好也会露出蛛丝马迹,可是老刀就是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人员。
老刀躺在床上脑海中一遍一遍的过着电影,预想着可能发生的各种事,及早想出对策。
洛筱拿着抹布和水盆走进312病房时,正遇上大憨搀扶着老头从床边起身去厕所。她下意识往门边让了让,目光随意地从老人身上掠过。
老头被大憨搀扶着,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他头上缠着纱布,脸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
洛筱注意到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眼珠转动得极其缓慢,像是蒙了一层薄翳。大憨低声着“爸,慢点”,他却毫无反应,只是被动地被搀扶着往卫生间挪步,双腿僵硬得像两根木棍。
“谢谢啊。”大憨朝洛筱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憨厚却难掩疲惫的笑。
洛筱回以微笑,侧身让他们通过后,便走进房间开始擦拭。然而她的内心却翻腾起来。
那老头——她手上的动作略微放慢——目光太呆滞了。不只是伤病带来的虚弱,更像是一种彻底抽离的状态。她回想这两偶尔路过312,似乎从未听见过他话。就连刚才大憨扶他,他也没有任何言语或表情的回应。
头部受伤,行动不便,需要人搀扶上厕所,这得通。但只是头部受伤,双腿明明可以走动,为什么需要两个儿子同时陪护?现在正是春季农忙时节,农村人家哪有不急着回去种地的?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不在乎地里的情况。
这家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之所以让二铁子跟上蓝色衣服的男人,就是想要确定他住的地方,看看这一家人是不是真的,洛筱从二憨身上感觉到的那一缕杀机实在让她放心不下。
擦完屋子往外走,正好看到大憨扶着老头回来,而那边长椅上的二憨也屁颠屁颠的过来扶住老头另一边的胳膊,但是洛筱并没有从老头眼里看到一丝欣喜。
洛筱端着水盆进了开水间,而二铁子也拎着暖瓶走了进去。
“人跟丢了”,他一边接水一边悄声道。
“怎么回事,被发现了?”洛筱背对着二铁子问道。
“应该不会,当时街上人太多,一不留神就跟丢了,这人很可疑么?”
“早上那个叫二憨的和我借缸子,在我背对他的时候感觉到他动了杀心,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我的感觉绝对不会错”,洛筱扭干了洗好的抹布端着盆出来拐进了工具间。
二憨依旧是呆呵呵的坐在长椅上,一切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傍晚的光渐渐柔和,给医院的白墙涂上一层暖橘色。老刀像前两日一样,慢悠悠地踱步到楼下,院子中间有个花池,是用红砖砌成的,种了些杜绢,现在花开的正艳。他走得很慢,时而停下看看花,像是在享受一中难得的清希
泥鳅提着一个铝制饭盒,慢腾腾的出现在医院侧门。他脚步轻快,眼神却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不着痕迹地绕到了花池边上一片茂密的榆树墙后面。
榆树墙枝叶浓密,恰好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一避开人群,泥鳅凑近老刀,压低声音,语速有点快:“刀哥,我早上过来送完饭回去,感觉好像被人盯上了。”
老刀正伸手似乎要去拨弄一片榆树叶,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只是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瞥了泥鳅一眼,声音低沉而平稳:“发现人了么?”
“没有,”泥鳅摇了摇头,眉头皱着,“街上人太多,拐过两个路口,那感觉就没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老刀收回手,沉默了片刻。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更衬得这片角落异常安静。他脸上的皱纹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更深了些,那双平时看起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在皱纹的阴影里,锐利得像准备捕猎的老狼。
“饭不要送了,”老刀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你先回避,别露面。”
他顿了顿,吐出最后四个字,清晰而冰冷: “今夜动手。”
那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傍晚的风里,却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意: “时间定在凌晨三点,具体的行动方案到时我会放在砖下。”他扒了扒花池上一块松动的砖头,然后背着手又慢慢走开了。
而泥鳅则头也不回的走了。
“哥,二叔怎么还不来送饭啊,我肚子都要饿瘪了”,二憨呆头呆脑的对出来抽烟的大憨道。
“你问俺,俺问谁去,兴许是地里的活耽搁了吧?”大憨也捂着肚子道。
“哥,俺饿”,二憨眼巴巴的看着大憨。
“熊货,就知道吃……”,大憨伸手进兜摸索了半,掏出来几张毛票还有几个钢蹦,查了查“还有八毛七分钱,你去买两个烧饼啊”。
“好嘞哥”,二憨一下蹦起来抓住大憨手里的钱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去。
“别都吃了,给我留一个啊……”,大憨着急的喊道。哥俩的神情和状态和村里的普通村民没什么两样。
工具间里的洛筱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难道自己感觉错了么?
老刀背着手上楼,迎面正好遇到匆匆下楼的二憨,二憨走的急,差一点撞到老刀。老刀一把扶住他“年轻人,走路慢点,毛毛糙糙的”。
“对不起,对不起”,二憨赔着笑,悄悄的把手里的一个纸条揣进了兜里。
老刀默默的数着楼梯,计算着对方可能到达楼上增援需要的时间,三楼的楼梯口必须留下一个人扼守在这。
东北的黑的早,老刀在外面吃了一碗汤面面条,揉了揉肚子开始收拾东西。
“要出院了老同志?”对床的一个中年人问道。
“可不,牙疼也不算个啥病,消消炎就好了”,老刀笑呵呵的道,随既躺在床上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
凌晨时分,医院走廊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老刀端着那个掉漆的大茶缸,趿拉着布鞋往三楼水房走去,铁质楼梯扶手在灯光下显得很陈旧。
走到工具间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屈指在门板上叩了三下:“姑娘,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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