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把木婉生成男孩子。
木婉出生的时候老木正好在南海服役，只匆匆赶回来给婉妈伺候了一个月的月子便又回到了部队，平时回来也只有过年过节能申请个探亲假。
老木在木婉五岁那年发现苗头不好，彼时老木刚从部队回家第二，木婉闹脾气想吃卜卜星，老木端着饭碗连哄加骗跟她只要乖乖吃完饭立即就带她去卖部买。
可是木婉一听当时就嚎了起来，躺在地上打了几圈滚之后开始绝食，即便是饿的肚子咕咕叫也不吃。
婉妈心疼得直骂老木：“多久不回趟家，回来一趟也不知道心疼孩子。”
老木气得直抽烟，火气上来，大手一挥：“你看她瘦的！还给她吃零食，都是你惯的！我今到要看看她到底吃是不吃！谁也不准管她！就饿着她！”
婉妈一见老木发了火，也怕了，任木婉坐在地上眼泪汪汪也不敢管。
老木虽然嘴上不准管，自己装做忙里忙外的样子，眼睛却不时瞟一眼坐在地上直抽答的木婉。
老木原本以为饿一下就管用，这孩子就会哭爹喊娘要吃饭，可是谁知木婉竟然从中午饿到晚上，到最后甚至还歪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了，婉妈心疼得直掉眼泪，直骂老木心狠。
老木心一沉，暗自想到，完了，这闺女可真是被婉妈生生惯坏了，这要是再大点可怎么办才好？
婉妈跟了他八年，结婚五年后伺奉老人照顾孩子做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责怪的话到嘴边，忍了忍也没敢出来，谁叫他理亏呢？
老木在木婉八岁那年的春末终于转业回家，回到家里看到木婉，老木的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他想，他终于有功夫修理修理这棵树了。
可是梦想太美好，现实总是残忍的，老木回家没多久，就发现了木婉好像有多动症，明明是个女孩子家家，偏偏喜欢和大院里的男孩子一样上墙爬屋，钓鱼摸虾，老木每每看到她学校回来一身泥巴的样子，心都灰了。
他在部队里心心念念的棉袄竟然长成了一张虎皮，胆子甚至比男孩子还野，老木感觉人生的乐趣顿时失去了一半。
他心里头柔软的像棉花，甜蜜的像糖块的那个心肝怎么就变成这个样了呢？他实在是不甘心，于是老木开始着手培养木婉的淑女气质。
他第一步就是让木婉安静下来，不要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到处乱蹿，于是他选择教她背宋词。
可是一向野惯聊木婉哪里静得下心来，老木口干舌燥的讲了五，终于败下阵来，第六的时候，老木验收多日以来的教学成果。
木婉跑过来，一脸神气地在他面前站定，抬头挺胸手贴裤缝，一个标准的军姿，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可是嘴里却期期艾艾地背到：“寻寻……寻寻觅觅……冷……那个……冷冷那个清清……呃……凄凄……凄凄……那个……”
她背到这里眼睛好奇地一瞪，伸手指着窗外的榆树上：“爸爸！快看！有一只鸟！”
老木终于忍不住咆哮：“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别看鸟了！好好背诗！”
就在那时，他觉得，这一招在木婉身上是行不通了，她压根就定不下来。
于是老木换了另一招，决定教她下象棋。
象棋既能开发智力，又能让她稳稳地坐在凳子上，老木想，这简直是最适合她的活动了。
教就教。
木婉虽然馋点，懒得，有多动症，可是智商却高得吓人。
只用了不到一下午的时间她竟然就学会了，老木吃惊之余也心安了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木婉像个女孩子的办法了。
爷俩这一下就一直下到了傍黑，直到婉妈催吃饭催得发了火，这才收拾了棋子去吃饭。
吃完饭木婉又拉着老木开始下，刚开始老木还兴致勃勃，最后实在是熬不过她，连声哄道：“明再下，明再下。”
木婉不甘不愿地被他抱去睡觉。
第二一早刚亮，木婉就穿着背心短裤蹦到了老木的身上，扯着他的被子叫他起来下象棋，老木一连陪她下了五，木婉终于能开始赢棋的时候，老木才松了口气，指着门口老槐树下的一群正在下象棋的退休老干部道：“去找爷爷们下吧，爸爸在这看着你，下赢了爸爸带你去买万花桶。”
木婉真地听信了老木的话，一个去挑一群老头，自此以后木婉算是和那帮男孩绝了交，专心和老头混。
老木每每在院子里忙木匠活的时候，抬头往门口一看，也颇感心慰。
不过好久不长，半个月之后，木婉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把周家老爷子给赢了。
当她尖叫着跑回来告诉他的时候，老木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的闺女才八岁，怎么可能赢了周家老爷子？
他正疑惑着，抬头看向外面的一群老人时，就见周家老爷子笑眯眯地走过来：“婉儿真是厉害，我一时不察竟然让她给赢了去，木啊，得好好陪养她啊，不定将来能代表咱们军区参赛呢！”
老木慌忙扔掉手里的锯子，拉着木婉几步走到周家老爷子的面前：“周司令，您实在是过奖了，她这么个女娃怎么可能那么厉害，刚刚下棋您是让她了吧？要不然凭她怎么可能赢您？”
周家老爷子笑笑：“没有，真没让，只是我一时大意，没想到她的后着，让她给赢了，我可真是一点也没让她。”
周家老爷子正着话，忽然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叫道：“爷爷，回家吃饭吧。”
周家老爷子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对少年道：“俊人，过来认个人。”
周俊人听话地走了过来。
周老爷子指着老木介绍道：“这是木叔叔，原来住这的你木爷爷的儿子。”
周俊人乖巧地叫了声：“木叔叔好。”
老木看着身前比自己还高半头一脸俊逸的少年，疑惑地问道：“这是？”
周老爷子笑笑：“我孙子，才从瑞士回来，为了回来陪我，今年考回港大来了。”
老木一听，忙道：“孩子真是厉害，一直听您孙子在国外，只是没见过，想不到这么大了！”
周家老爷子哈哈一笑：“是啊，我都快八十的人了，他今年也十八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前两年我还和你爸上青河夜钓，这两年就不敢了，身体不行了，熬不起了……”
老木看着老爷子也笑了起来：“哪有，您身体还好着呢。”
他的话音还未落，木婉不悦地扯了扯老木的衣袖：“爸爸，你给我买万花桶的，你快带我去买吧！”
周俊人这时才注意到身下的不点，他低头看去，却见木婉扎着两个羊角辫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老木——一脸的期待。
多年以后，周俊人也是被她种期待的眼神哄了个昏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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