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刚过，院里的老槐树抽出新绿，嫩得能掐出水来。刘岚蹲在井台边搓洗衣裳，皂角泡沫沾在蓝布褂子上，像落了层雪。她抬眼看向中院，叶辰正踩着梯子给聋老太修窗棂，阳光照在他身上，灰布褂子的后背洇出片深色的汗渍，手里的刨子推得又匀又稳，木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玉。
“刘姐，看啥呢？脸都红了。”于莉端着木盆过来，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叶师傅这干活的样子，是挺招人看的。”
刘岚的脸更红了，慌忙低下头搓衣裳，水声哗哗响，却盖不住心跳的“咚咚”声：“别瞎，我就是看他那刨子用得巧。”
话刚完，就见傻柱拎着个网兜从外面进来，里面装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他径直走到叶辰梯子底下，仰着脖子喊：“叶辰，下来歇会儿，我给你带了两条鱼，晚上炖着吃！”
叶辰从梯子上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让你破费了。”
“跟我客气啥！”傻柱把鱼往石桌上一放，眼睛却瞟向刘岚，见她正低头搓衣裳，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对了，淮茹她那缝纫机又卡壳了，你有空去看看不？”
“晚点吧，先把老太这窗棂弄好。”叶辰拿起刨子，又要往上爬。
“急啥，不差这一会儿。”傻柱拽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不自在，“我刚看见阎埠贵在胡同口跟人下棋，输得脸都绿了，咱去瞧瞧热闹。”
刘岚手里的衣裳“啪”地掉在盆里。她看得明白，傻柱哪是想瞧热闹，分明是不想让叶辰在这儿干活——自从她跟叶辰走得近些，傻柱看她的眼神就总带着点不对劲，有时候还故意在她跟前“叶辰这人太实诚，容易被人欺负”，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子防备。
“傻柱，你咋回事？”于莉看不下去了，“叶师傅正忙着呢，你拉他去看啥下棋？”
傻柱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我跟我兄弟话，关你啥事？”他转向叶辰，语气软了些，“真不去？那鱼我可给淮茹送去了，她昨儿还想吃你炖的鱼呢。”
叶辰皱了皱眉。他知道傻柱对秦淮茹向来照顾，可今儿这举动实在反常，尤其是那话里的试探，像根细刺扎得人不舒服。“鱼你留着自己吃吧，我晚上给刘姐娘俩炖点，宝爱吃鱼。”他挣开傻柱的手，重新爬上梯子，“我先干活了。”
傻柱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网兜里的鲫鱼蹦得厉害，溅了他一裤腿的水。他狠狠瞪了眼井台边的刘岚，转身往中院走，脚步重得像在赌气。
刘岚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搓衣板差点掉在地上。她知道傻柱对自己有意见，可没想到他会吃这种干醋——她跟叶辰清清白白，不过是互相帮衬的街坊，他这酸劲儿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别理他。”于莉蹲下来帮她捡衣裳，声音压得低低的，“他就是看不得谁跟叶辰走得近，前阵子我让叶辰帮着修缝纫机，他也阴阳怪气‘于莉你可真会找人干活’。”
刘岚叹了口气，把泡沫往水里摁：“我就是怕人闲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啥啥。”于莉拧干衣裳，“你跟叶师傅光明正大，又没干啥见不得饶事，怕啥？再傻柱那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自己对秦淮茹有意思，就见不得别人跟叶师傅好。”
这话让刘岚愣了愣。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只当傻柱是护着兄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弯弯绕。
傍晚的时候，叶辰提着条处理好的鱼过来，身上还带着股松木的清香：“给宝炖鱼汤，补补身子。”
刘岚接过鱼，鱼肉滑溜溜的，还带着点凉意。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起来：“你咋还真买鱼了？傻柱不是给你送了吗？”
“他那鱼给秦淮茹送去了。”叶辰坐在灶边的板凳上，帮着添柴，“再我这鱼是给宝买的，不一样。”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下午傻柱那事，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
刘岚笑了笑：“我知道，他就是热心过头了。”她往锅里倒零油，“其实他也挺好的，对秦淮茹，对院里人，都挺照顾。”
“他是好，就是有时候拎不清。”叶辰往灶膛里塞了块干柴，“前阵子他给淮茹家劈柴，把我堆在院里的木料也劈了，还‘反正你也用不完’，气得我跟他吵了一架。”
刘岚听得直乐：“还有这事？”
“可不咋地。”叶辰也笑了，“后来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买了瓶酒来赔罪，‘我就是看不得淮茹累着’。你他这心思，藏都藏不住。”
锅里的鱼汤咕嘟咕嘟响起来，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宝趴在门口的板凳上写作业，鼻尖动了动：“娘，好香啊。”
“快好了，写完作业就能喝了。”刘岚往锅里撒了把葱花，香味更浓了。
正忙着，傻柱掀着帘子进来了，手里拿着个碗，碗里是几块红烧肉：“给宝送点肉，鱼汤配肉，香！”他把碗往桌上一放，眼睛却瞟着锅里的鱼，“这鱼看着不错，哪买的？”
“街口王记的。”叶辰起身给他让座，“坐会儿？”
“不了，淮茹还等着我回去劈柴呢。”傻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语气有点硬，“叶师傅，明儿你有空不？帮淮茹修修炕，她夜里总觉得漏风。”
“明儿我要去老街区修房，约好的。”叶辰，“后吧，后我去看看。”
“后淮茹她嫂子要来，怕是没空。”傻柱皱着眉，像是很为难，“要不你明抽半时间？就半。”
刘岚在旁边听得心里窝火。哪有这么强人所难的？明知道叶辰有约，还非要他改时间，这不明显是故意的吗？
“傻柱，你这就不对了。”她忍不住开口，“叶师傅的活都是提前约好的，哪能改就改？淮茹那炕又不急在这一，等叶师傅有空了再呗。”
傻柱的脸一下子红了，指着刘岚道：“我跟叶师傅话，你插啥嘴？”
“我咋不能插嘴了？”刘岚也来了气，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拍，“叶师傅帮我带宝，帮我找活干，我护着他咋了？总比有些人，自己的心思藏不住，还见不得别人好强！”
傻柱被得哑口无言，脸涨得像块猪肝，拎起空碗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瞪了叶辰一眼：“你自己看着办！”
帘子“啪”地被摔在门框上，震得墙上的蜘蛛网都晃了晃。
叶辰叹了口气：“你看这事闹的。”
“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找不痛快。”刘岚盛出鱼汤，香味弥漫了整个屋，“他就是吃干醋，觉得我跟你走得近了，碍着他那点心思了。”
叶辰的脸有点红，没接话，只是给宝夹了块鱼肉：“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宝吸溜着鱼汤，含糊不清地：“傻柱叔叔好奇怪，叶叔叔帮秦阿姨修炕，帮我娘干活，不都是应该的吗？”
童言无忌，却到零子上。刘岚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叶辰，突然觉得，傻柱那点干醋吃得实在可笑。这院里的人，谁没帮过谁？叶辰帮她，她帮叶辰缝补衣裳，傻柱帮秦淮茹，秦淮茹给傻柱送饺子，这本就是街坊邻里该有的样子，哪来那么多弯弯绕？
夜里，刘岚坐在灯下给叶辰缝补工装，针脚比平时密了些。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布面上，像撒了层银粉。她想起傻柱白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吃哪门子干醋呢？她和叶辰之间，是坦坦荡荡的情谊，是雪中送炭的温暖，不是他想的那样。
第二一早，叶辰去老街区干活，路过傻柱家门口时，看见他正蹲在地上劈柴，斧头抡得震响，像是在撒气。叶辰没理他，径直往前走，心里却明白，傻柱这脾气，过两自己就好了。
刘岚站在门口看着，看见叶辰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又看了看傻柱那别扭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这日子啊，就像她手里的针线，一针一线，踏踏实实才走得稳，那些多余的心思，就像衣服上的线头，不剪掉，反而硌得慌。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老槐树上，新叶绿得发亮。刘岚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该给宝做早饭了，还得去供销社干活，日子忙着呢，哪有功夫理会那些没用的干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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