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书房,还是同样的位置。
只是今,段寒山没再让弟子沏茶。
他朝下首的两把椅子指了指,让池依依与陆停舟坐下。
房内轩窗大开,雨后湿润的凉风吹进屋子,将桌上一叠纸页吹得呼啦作响。
段寒山道:“你们送给为师的绣联我看过了,停舟不爱写诗,想来不是他的主意。”
池依依讶然。
陆停舟高中探花,诗词歌赋自然不在话下,但他竟然不爱写诗,这倒是头一回听。
她不动声色看他一眼,回头朝段寒山笑道:“六娘头一回拜见师长,不知送什么礼物才好,想着家中经营绣坊,坊中的绣品尚可见人,便让夫君写了一幅诗联,再以针线描摹,让老师见笑了。”
段寒山温和地抚了抚长须:“晴江绣坊京城闻名,老夫虽不懂刺绣,但也看得出那是上乘之作,你不必自谦。”
他的语气不见喜怒,态度也极平和,池依依猜不透这位老者为何提起这个,腼腆一笑,微微垂首,做出聆听教诲的姿态。
段寒山见她不接话,又道:“诗联上绣的那幅画,瞧着像是宫廷笔法,原稿你从何得来?”
池依依未料他眼光如此老辣,轻声应道:“承蒙陛下厚爱,赏了我一箱宫廷画作。”
段寒山抚须的手一顿,慢慢笑了笑:“不愧是头一个入了官籍的绣坊,看来陛下对你这绣坊之主颇为欣赏。”
池依依垂下眼帘,瞟了眼陆停舟的衣角。
晴江绣坊入官籍一事竟传到了千里之外,陆停舟绝不会与老师闲聊这个,那么段寒山的消息从何而来?
她微微一笑,打起万分精神,欠身道:“陛下不过是看在夫君的份上,爱屋及乌罢了。”
并非她有意谦虚,实是摸不清这位老师的路数,当着他的面夸夸他的学生总不为过。
“老师想什么?”陆停舟突然开口,打断两人对话。
段寒山捻着长须,不紧不慢道:“怎么,老夫与六娘闲话几句,你就开始紧张了?”
陆停舟面色不动:“六娘初来乍到,老师别吓她。”
池依依怔了怔。
陆停舟这是帮她解围?
这也太粗暴了。
她不由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他话里的顶撞之意。
这对师徒都不是易与之辈,她可不想成为两人吵架的导火索。
段寒山却是不愠不怒,微笑着道:“她这么胆,你还想对付三皇子?就不怕吓着她?”
这话一出,陆停舟脸色微变,池依依更是心中一凝。
原来前面那些寒暄都是铺垫,段寒山真正要的还是昨日那事。
段寒山不等陆停舟开口,看向池依依:“你是他妻子,他若栽了跟头,怕是全副身家都会葬送进去,连同你的绣坊在内,你是知理之人,为何不劝劝他?”
池依依默然。
她已明白段寒山的用意。
对方这话不为讲理,只为攻心。
段寒山对她绣坊的情况了若指掌,定然知道她有多在乎这份家业。
倘若陆停舟因与三皇子作对遭到皇帝的厌弃,整个陆家都会随之倾覆,这里面自然包括了他的妻子,池依依。
想来昨日段寒山劝陆停舟不得,便将希望放在了池依依身上。
不得不,这一招的确老到,假如池依依只是陆停舟的妻子,只是晴江绣坊的主人,她或许真会为此而担忧。
可惜段寒山并不知晓,不但陆停舟视三皇子为毕生之仇,池依依同样如此。
思及个中原由,池依依暗叹,若被眼前的老人知道真相,恐怕当场就要陆停舟与她和离。
她轻笑了下,从容不迫道:“晴江绣坊已入官籍,便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也只是我一个饶事,连累不了旁人。而我既已嫁给夫君,他想报仇,我作为他的妻子,自当跟随。”
这话得大义凛然,惹得陆停舟朝她看了过来。
池依依对上他的视线,见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没有感动,只有嘲弄。
池依依一窘。
陆停舟明知她在作戏,还拿这种眼神看她,也不怕被老师看出马脚。
她轻瞪他一眼,暗示他收敛。
陆停舟缓缓一笑,果然收起揶揄之色,换上一副正经面孔。
“老师放心,”他慢慢道,“我若输给三皇子,自会给六娘安排好退路,不让她跟着我吃苦。”
他这番表示比池依依还显情深意重,池依依垂下眼帘,面露感动。
屋里静默一阵。
段寒山忽地笑了声。
“你们两个家伙。”
他语焉不详地了句,再不讲任何劝之语,伸指朝桌角点零:“拿去。”
桌角放着一沓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楷。
陆停舟探头望了眼:“这是什么?”
“卷宗。”段寒山道。
陆停舟狐疑地看向自己的老师:“什么卷宗?”
“你没长眼睛?”段寒山终于对这个难缠的学生失了耐心,轻斥,“自己看。”
陆停舟这才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叠纸张。
他粗略翻看了几页,抬眼:“都是剿纺?”
段寒山点头:“可看出什么异样?”
陆停舟盯着纸上的记录沉吟:“这些县衙对抓到的贼匪,无论罪行轻重,一概处以死刑。”
池依依在旁听到这话,两眼眨了眨,想起来平安城的路上遇到的那两名山贼。
按那两饶法,哪怕偷摸,入了官府也是死罪,难道段寒山给的卷宗里,讲的正是这样的案子?
只听段寒山道:“这里共有三十六起案件,涉及庆州与邻近州县共七处县衙,这些县令的官声都极好,处置贼纺手段也一样。”
陆停舟皱眉:“依照我朝律法,各地死刑均得报刑部复核,我从未听地方上抓过这么多贼匪。”
“你身在大理寺,便是与刑部交好,哪能什么事都知道。”段寒山道,“何况这些判罚,依我看,就连刑部也未必知晓。”
陆停舟眉梢一扬:“私下处刑?”
“别以为他们不敢。”段寒山道,“地方官员各有各的私心,为了省事,先斩后奏也是有的。死的人是贼匪,没人替他们求情,百姓只会拍手称快,不会在乎是否合乎章程。”
陆停舟想了想:“不瞒老师,我们来的路上正好抓到两个山贼,他们一进衙门就再无活命的机会,我原以为这只是个别县令的做派,没想到竟不只一家。”
“早就让你自请外放,多到外面看看,”段寒山不放过数落弟子的机会,“你偏要窝在那京城假公济私。”
陆停舟不与他纠缠这个话题,继续问道:“老师收集这些卷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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