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先爱己，赵姩现在主打一个先养好自己身体，再管其它。
要去医院，也得找赵国宝用自行车推她过去。
刚到家，赵大青抱着雪，在米香肉香中也回来了。
赵大青掏出给赵姩买的头巾，红彤彤粉团团的，很喜庆。
伸手一摸，是纯棉纱的，赵姩让赵大青拿去过水，让中午的大太阳晒干，下午就可以包着新头巾出门了。
午睡醒来，赵姩洗了脸，包上了红头巾，取一个好意头：鸿员头。
赵国宝推着二八大杠，把赵姩送到了医院。
苏雨的病房正是赵姩住过的，护士正在给她挂营养针，一只干瘦细白的手臂在外，用被子蒙了脸。
双人病房里只住了苏雨一个人。苏玉荣不在，芳芳坐在床头守着妈妈。
芳芳见赵姩和赵国宝走进来，大眼睛一下亮了，这两个人她认识。
“芳芳，你姑奶奶呢？”
见苏玉荣不在，赵姩随口就问，语气自然亲牵
“我姑奶奶头晕，回招待所休息一下，还要洗衣服。”
姑娘很伶俐，奶声奶气地回答了赵姩的问题。
“芳芳，过年好呀！这是姨姨给你的糖和压岁钱，你要收下哟。”
“阿姨过年好！舅舅过年好！我姑奶奶给我压岁钱了。”
“芳芳，你认识我们是谁吗？”
“知道的，你是雪的妈妈，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他是雪的舅舅，星期回家会背着雪玩的。”
“哎哟，芳芳真聪明！你喜欢和雪玩吗？”
“喜欢的，雪话声音好听，会唱歌。”
“你喜欢唱歌吗？”
“喜欢的，我会唱《一只鸟追、《燕子》和《让我们荡起双桨》。”
“芳芳想到我家去找雪玩吗？我家就在前面街上。”
“阿姨你们搬到这里住了？我姑奶奶我们也要搬到城里来住的。”
“嗯，我们先搬来了，以后你们家也要搬来的。”
“雪一个人在家吗？常婆婆不看着她吗？”
“常婆婆也搬到城里来了，她是陪着雪的。你去我家玩就可以看见常婆婆，院子里有一棵茶梅花树，你们可以玩掉下来的花。”
“阿姨我走了，你可以看着我妈妈打针吗？”
“可以的，你跟着雪舅舅先去我家玩，你妈妈打完这一针也可以回家了。”
“等一下要记得接我哦，城里我不认识路的。”
“好的，芳芳去找雪和常婆婆玩，等一下我带你妈妈去找你。”
“好嘞！”
雪高胸跳下床，穿好鞋子，跟着赵国宝就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赵姩和苏雨，一个蒙着头躺着，一动不动；一个看着窗外的阳光晒进病房，安静从容。
空气中的微尘在阳光里显现，像千姿百态的精灵，在周围飞舞。
看着药瓶里的液体很多，流速正常，赵姩就在对面的床上盘腿打坐，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跟着包安宁和符彩霞在人间的那些年里，赵姩见过不少像苏雨这种离开了男人，就会要死要活的女人。
这简直就像人类大脑设计的一种病毒，没见过谁为养大自己的亲爹娘要死要活的，哪怕亲爹娘对儿女疼到心底，爱到眼里，奉献一生，都很难得到这种待遇。
这到底是女人失恋的不甘心呢？还是冥府为了人间延续，轮回时在女子头脑中安放的划痕教条?
世间少见男儿如此，多见女子为情爱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爱谁都不能超过爱自己，只有国家大义，民族危亡时才能舍弃自己的生命。否则，哪怕一刻不好好对待自己，都是对生命的不负责不尊重。
这是赵姩这个持续清醒两百年的老灵魂得出的结论：爱谁，都不能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赵姩盘腿坐在病床上，在温暖的阳光里昏昏欲睡，红色的头巾系在头上，好像一朵红花骨朵儿要绽放，头巾边角还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苏雨掀开被子一角，睁开肿胀眯缝的眼睛，就看见了这一幕。
赵姩腿脚上还打着白色的石膏，石膏上被涂满了红红绿绿的颜色，好像画了画儿，这肯定是孩的杰作。
确实如此，红色是茶梅的红，绿色是院子里墙角长的艾草的绿。
这是雪自己发现的，可以画画的然颜料。
苏雨眼睛睁开了好一会儿，发现赵姩还是在那里闭目不语。
这人不是来看自己的吗？怎么一句话也不？
其实苏雨一直是醒着的，芳芳跟着出去玩了，她也是知道的，大过年的，孩子想出去玩是应该的。她心里难受，就想听听别人怎么。
可偏偏赵姩一言不发。
“赵姩?你睡着了吗？”
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沉默后，苏雨先话了。
“嗯，太阳晒着真好睡。”
“你不想跟我点什么吗？是不是我姑妈找你来劝我的？咱俩做邻居这么些年，你一直在外面打工，咱们也没过几句话。”
“苏雨，虽然咱们没有过几句话，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赵大春那个三心二意的男人配不上你，他除了那一张脸能拿得出手外，德性上真的配不上你。”
“我就是后悔自己这几年白白付出的青春，恨不能回到从前。”
“还好是现在发现的，你才二十冒个芽芽，如果要是十年后你发现他在城里有儿有女，发财享福，你在他家里当牛做马，那时你会做何感想？”
“你的意思是，那还不如早早发现，早早结束?”
“嗯，就像你种菜一样，被虫吃烂的菜，早早拔了喂鸡，腾出地来，还可以种新菜。”
“我恨自己，怎么就没有早一点发现他的真面目。”
“人可能有很多张脸，最开始他可能也是真心待你的，后来他去打工了，遇到了一个让他改变命阅跳板，他跳了。婚姻的基础是忠诚，他背叛了是他的错，你要放过自己，放下屠刀，不要自伤。”
“我就是这一点想不开，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倒霉？”
“你看那世上的路，哪有一直都是笔直笔直的，遇山肯定要拐弯，遇水肯定要搭桥，谁这一辈子还不倒霉几次？你看我刚打工回来，还没有出县城，就被汪秀娥那个该死的给撞到河堤下面了。”
“我听你婆婆，你只是头上破零皮皮啊，怎么腿脚还打着石膏，还有你的长头发呢？”
“看吧？这就是不心疼你的人才能出来的恶心话，我摔了个脑震荡，腿骨裂，脚趾骨碎，可在他们的嘴里，就是破零油皮。”
“你现在不是已经出院了嘛？”
“我在医院附近找了一个院子，住下来养伤。我不回赵家庄了，婆家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窝，指望他们好好对待我，我还不如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你不回村，赵大青家的名声不好听，他会怪你吗？”
“我不会给他怪我的机会，一个男人而已，在我的生活中无足轻重。我和我姆妈互相照顾，在城里先好好养好身体，然后找点活路在这里活下来。”
“你真不回村了？”
“不回，没有意义。我要远离那些讨厌的人，让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开心愉快，自自在在。”
“你不怕村里人议论你吗？到时候名声不好听。”
“他们敢在我眼前，我就会对骂回去，谁家锅底没有灰?谁家没有几桩丑事？他敢我，我就他，这是其一；其二，我的家我做主，我不喜欢的人一概不允许进入。我是为我自己活的，我是为他们活的吗？要听别人放臭屁?”
“赵姩，你变了。以前你是赵家庄温良恭顺的好媳妇，怎么突然变厉害了？”
“苏雨，我已经摔死过一回了，我再不变，我真的要冤死。”
“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要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死不死的，点吉利话好不好？”
“好，祝你新年大吉大利，拐过弯路，从此都是坦途，事业宏达，财源滚滚，与真正爱你的人长命百岁，儿孙绕膝，白头富贵，无疾而终……”
“停停停，我才二十冒头，你就给我来个无疾而终了。赵姩，你是来劝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你都长命百岁了，还不要无疾而终?你打算活到一百二，全世界还剩你一个老光棍啊?让老爷咋个办？再给你配一个如意郎君?”
“哈哈哈……赵姩，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宝里宝气的？”
“人活着不要和自己傻较劲，莫生气，多开心，只要你自己想的开，外面发生什么都算屁事。”
“姩，笑得我肚皮疼。”
“你那不是笑的，你是饿的，饿得肚子痛。先喝点粥。等打完针跟我回去，看我们吃香的喝辣的，馋晕你。”
赵姩打开床头柜上的铝饭盒，果然是医院里熬的白米粥，有点凉了，掺了些开水，微烫，然后端给坐起来的苏雨喝。
苏雨也是饿瘪了肚，端起饭盒呼噜噜地喝起来。
只要一个人能吃能睡能拉，就不会死。赵姩感觉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不怀好意，阴阳怪气的声音，“哟～，你咋还在医院赖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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