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黑了，季清鸢没有收牧远舟递的油纸伞，以灵力护体，慢慢在雨中往下走。
青溪阁渐渐被甩在身后，星痕缠在她腰上，通身一直亮着幽幽荧光，看着极为兴奋的模样。
细白的手腕上还留着一圈淤青，季清鸢有些失魂落魄地一步步下了山，走到山下也没有要用流光琴的想法，像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一样一步一步慢慢走。
她有点茫然。
对季清鸢而言，只过了一个月，对上四个心中有愧的人，她理所当然的想要逃避，想暗自弥补。
但对他们而言，他们等了五百年，艰难而冗长的等待早已将他们折磨的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如今正是戌时，雨渐渐了些，大抵是因为下了太久的雨，地面上还积着些水洼，空气里是一种湿润的静谧。
夜雨方止，檐角犹滴。石板砖缝间的青苔湿漉漉又绿油油的，极宗山脚下百姓大多生活安定，一直都是夜不闭剩
不过如今才骤雨初歇，开着的摊商铺并不多，大多是些想多挣些银两的人。
先前的白纱被宋听澜扯下丢了，不知被冷风吹去了何处，季清鸢又翻了条戴在了脸上。
街巷寂寥，唯有茶肆檐下悬着的灯笼轻轻摇曳，在湿漉漉的砖墙上投下昏黄的光影。
季清鸢心有迷茫与倦怠，她无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最后停在了茶肆跟前。
茶肆里外皆摆了榆木方桌，外头摆了六七张，堂内坐了几个行商模样的客人，低声谈着行情。
季清鸢在外头刚坐了下来，二便肩搭白巾，过来招呼。
她随意点了碗姜茶，就坐在外头出神。
她正走神，不知为何，目光移向了茶肆后的巷。
古旧的巷昏暗而幽深，茶肆的灯笼照不见那儿，那一团幽暗里，却好像藏着什么动物一样缩在一起的人。
大乘期修士极为灵敏，季清鸢不动声色探了探那暗巷，没察觉什么妖气与魔气，才稍稍放心。
极宗山脚下很少有什么流浪人，这儿是富饶而和乐的，那巷子里躺的多半是半夜喝酒醉的找不着家的醉汉。
姜茶上来了，冒着热气，粗瓷碗里的茶汤在灯笼的暖光下晕着昏黄，碗底沉淀着几片老茶叶梗。
季清鸢收回目光，正吹凉轻轻抿了一口，就听见很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转头，便见那昏暗的巷中一片黑暗中探出一个脑袋来。
接着，一个几乎与那片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童慢慢地爬了起来，凌乱的头发与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袍让这童看起来像个乞丐，短手短脚的。
季清鸢看着那童往外走，眉头微蹙。
极宗山脚下，竟也有流滥孩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童转头，脏兮兮的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生的极为好看，分外澄澈，如同盛着点点星子。
看见季清鸢，那童似乎咧嘴笑了笑，大抵才五六岁，一团稚气的真模样。
季清鸢微微一愣，便见这童迈着短腿走了过来，停在她几步之外，脆声声地喊她：“姐姐。”
走近了，才发现这童脸灰扑颇，却挡不住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光看眼睛便也能看出这童样貌不差。
正当这时，他的肚子忽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有些局促地用短短的手捂住了扁平的肚子，大大的眼睛一下变得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了。
季清鸢看他浑身脏兮兮的，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
他极为听话地顺着她的招手过来，在她面前停住。
“饿了？”
童点点头，有些委屈巴巴的样子：“饿了好多了。”
季清鸢叹了口气，叫他坐下，又叫了二，茶肆卖的吃食也不少，但今日不是好气，夜市人不多，吃食备的也不多。
季清鸢要了杯姜茶，又要龙五香蚕豆，点了云片糕和肉末旋饼。
五香蚕豆最快端上来，金黄油亮，装在碟子里。
饥肠辘辘的乞丐捂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那碟蚕豆，悄悄咽了咽唾沫，却没敢动，只规规矩矩坐着。
季清鸢将那碟蚕豆推到他跟前：“吃把。”
他擦了擦手，用手捻着丢进嘴里吃起来。
季清鸢蹙眉，拿出帕子沾了水，捉过他的双手，给他擦拭着脏兮兮的手，道：“这样抓着吃，会生病。”
怕他不知道生病什么意思，季清鸢补充道：“生病了就会很疼很难受哦。”
乞丐乖乖被她擦着手，没有半点吃东西被打断的不悦。
季清鸢给他擦完手，拿了木筷，夹给他吃：“茶肆只有些简单的吃食，先给你垫垫肚子，等会儿带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摊食铺还开着。”
完，她忽地一愣。
她连这孩子从哪来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想着给他找家人，却想着带他吃东西对他好？
季清鸢心里生出几分古怪。
她虽心善，但平日里应该不是这样的的。
但不知为何，对上这个孩子，她心里分外柔软，就好像曾有过什么缘分，忍不住怜惜他。
乞丐对她的话一直点头，季清鸢一边给他喂，一边问他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是走丢了吗？记不记得家里住在何处？”
乞丐摇摇头，咽下口中的蚕豆，声音还带着绵软的稚气道：“我是自己出来的。”
季清鸢一愣：“自己出来？”
这孩离家出走？
可他这般乖巧的模样…看着不像是会离家出走的孩子。
乞丐点点头，眼睛圆圆的，他吸了吸鼻子，还有点骄傲的模样：“我偷偷跑出来的！”
季清鸢顿了顿，眼神微微一凝，显出几分冷意来，却依旧温声问道：“偷跑出来？是不是因为家中有人对你不好？”
不然这般乖巧的孩子怎会想离家出走，定是受了欺负，被逼得受不了了，才会想要离家出走。
出乎意料的是，他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要找我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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