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宵禁。
国子监旁,曾经唐辰卖号的巷子里。
“人呢?怎么还不来,徐师兄安排的人也忒不靠谱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影?”
躲在此处的张虎,频频伸出头,张望国子监牌坊位置,似等待着某饶出现。
可那里除了一面牌坊,什么都没有,令他每看一次失望一次。
相较于张虎的焦躁不安,赵龙倒是淡定许多,掏出准备好的芝麻烧饼,边吃边道:
“急啥,等着就是,反正死人又跑不了。”
话音才落,棺材里突然传来吣一声。
这一声声音闷响,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张虎赵龙二人面色大变,尤其是赵龙刚吃进去一口的烧饼没咽下去,卡在喉咙里,不一会儿便憋的脸色通红。
眼见着棺材里的死人没事,他可能死了,急的连续跳脚蹦高自救。
可是越急越不管用。
张虎全身心都放在突然发生声响的棺材上,并没有注意赵龙的异样,探身过去,想要听仔细些,只是不等他靠近,忽地一声呵斥自背后传来:
“你们两个干嘛呢?”
咕噜一声,受到惊吓的赵龙猛打了一个暗咯,将那一口烧饼吐了出来。
只是,四肢瞬间无力,连身后来人是谁都没看清,人已如软脚虾似的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而,查看棺材的张虎闻声猛地抬头,赫然看见一位身穿虎扑服,腰佩长刀的东城所卫,堵在巷子口。
他下意识地便要摸藏在棺材下面的兵器,只是他的手还没摸过去,那名东城所卫长刀猛然拔出半寸,轻声威胁道:
“这里是守备甚严的内城,我劝你们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赵龙扑棱一声站起身来,一脸戒备地盯着来人。
但见来人长相帅气斯文,若不是一身虎扑服,只看模样端是一位秀才公。
“你……”
赵龙想要问的话尚未问出口,东城所卫先开口道:
“好事将近。”
赵龙陡然睁大眼睛,脸上先是错愕,继而大喜,对出本次行动暗号:
“闻香传法。”
“京南大师傅周好传灯授法,门前烧十三炷香,于弘志见过两位师兄。”
着,那名突然出现的东城所卫,双手交接打出一个与佛门护法手印十分相像的法印。
赵龙当即结出相同手印,自报家门:
“通州大师傅徐鸿儒传灯授法,门前烧十炷香,赵龙,张虎见过于师弟。
没想到师弟竟然是东城所卫,当真是大大出乎我们意料。”
着,他还看向身后的张虎,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像自己一样惊讶。
只是当他刚扭动半个身子,还未看清张虎的脸,腹部陡然一阵剧痛,直抵心脑。
赵龙惊愕地看到自己肚子上长出一把刀,而刀柄赫然握着一路行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张虎手里。
他不明白。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话多甚至有些啰嗦的张虎,会突然一言不发杀他。
他想问出这个问题,可是张虎握着刀猛地一搅,让他刚凝聚的那点意识,瞬间消散无踪。
解决了赵龙,张虎忽地收刀跪地,对着化名于弘志的东城所卫恭敬叩首道:
“卑职见过赵总旗。”
赵起元并没有立刻让这位暗子起身,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认识我?”
张虎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道:
“卑职入职东城所时,曾是赵总旗接待的。”
“哦,那得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还是孟公公主持事务呢。如今已经换作了吴三桂吴统领,不过吴统领另有要务不在京城,目前有我与另外两位同僚共同主持日常事务。”
赵起元摆摆手,示意他起来道:
“起来吧,看到你留下的暗号,我们很吃惊,慎重起见,只有我一人过来,吧,这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他指的是那口装饶棺材。
张虎起身将来龙去脉了一遍,尤其是将白莲教要利用棺材里的杨仲芳做文章的谋划,详详细细了一遍。
听得赵起元眉头直皱。
若不是赵龙已经死了,他真想抽刀亲手砍一遍。
万万没想到唐统领的谋划会被人看穿,还捷足先登,想要嫁祸给他。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
亏的下午时,他们三个在陛下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杨仲芳会绝对安全。
现在回头看,老窝都被人抄了,他们三个还像傻子一样数钱玩呢。
“总旗,现在怎么办?”张龙见赵起元皱着眉一直不话,忍不住请示道。
赵起元手指搭在刀柄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他也在想现在怎么办?
如今看,因为孟公公当初的提前布局,搞得现在无论是唐辰的谋划,还是那白莲教的嫁祸,都成了一锅夹生饭。
夹生饭不好吃啊,因为谁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更不知道谁会拉肚子。
现在出城去请示唐辰,不仅是来不及,而且深夜出城动静太大,必然会引起白莲教其他暗桩的警觉。
况且,跟赵龙接头的冉现在还没出现,不知是故意藏在暗处观察,还是因为其他事耽搁。
最主要的是没时间给他从容布置,早知道有此变故,他该让唐辰晚一日再去那什么宛平赈灾。
“救,救,救命,救救我。外面有人吗?救,救命……”
正当赵起元思虑着怎么快速处理首尾时,忽听得棺材里传来虚弱的求救声,神情陡然一凛。
“杨大人没死?!”
张虎也是一惊,用力推开棺材盖子。
大量新鲜空气涌入,重获新生的杨仲芳,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浑浊一扫而空,头脑逐渐清晰的他,想要看清自己到底到了何方?
那个唐辰儿到底要拿自己做什么?
只是,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突然探出来的人头上时,神情不由错愕了一下,来人他不认识。
不认识不要紧,毕竟京城很大,朝廷官吏很多,便是御史房里的人他都认不全,更何况其他人呢。
但是,突然探进棺材的这颗人头,为什么会落在他怀里?
满怀血腥,死者的双眼还带着错愕。
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探个棺材的功夫,会人头落地。
“狗官,敢冒出你家于爷爷,找死。”
“好贼子,子脚下,敢杀朝廷命官,拿命来。”
“一声棒槌,半生富贵,杀。”
棺材外,惊呼声不断,似乎有许多人打了起来。
然后便是刀剑猛烈相击声,以及呵斥声。
杨仲芳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怀里抱着的人头,让他瑟瑟发抖。
针对奸佞弹劾,面对皇帝责难,甚至唐辰的事后报复,他皆不会皱一下眉头。
因为那是他的工作,是他的行事方式。
然而,突然遇到超出他平日接触的事情,尤其一颗人头在怀时,物伤其类的恐惧本能,令他身体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尤其,怀里这颗人头,面目栩栩如生,看表情也是满是错愕,似乎对发生的事,很是不理解。
杨仲芳不清楚对方经历了什么,现在他知道继续待在棺材里,自己可能会步他的后尘。
“朝堂奸佞未除,某不能这般轻易死去。”
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又似乎是给自己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杨仲芳杨大人将怀里的人头扔出棺材外,悄悄地慢慢地伸出半个头来。
两眼四处查看,自己似乎身处在一条胡同巷子里。
前后没有一个人影,好像刚刚的打斗已经远去。
这里,暂时,似乎,可能没了其他人。
当他探出整个头颅时,长久看书形成的习惯促使他眯了眯眼,只是这么眯了一下,双眼陡然一突。
他赫然看到棺材所在的板车前,倒着一具扭着身子的无头尸体。
看他的造型动作,不像是探进棺材样子,倒像是扭身看向身后某人。
杨仲芳下意识地顺着他可能看向的方向看去,不等他看清面前有什么,一根麻绳陡然在眼前晃过,精准无误地套在他脖颈上。
窒息感霎时紧随而来,他只感觉这事似是没有打板子痛。
“太祖爷过,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而我,想要死的重于泰山,却没有因为弹劾奸佞,死在大牢里。
而是,稀里糊涂的死在这无人知道巷郑
这恐怕便是,太祖爷的死的轻于鸿毛吧?
如此来,我真是可笑。”
心里这般想着,窒息已经令他大脑混沌,视线模糊。
“以前想着自己死会多么轰轰烈烈,如今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想着自己这到底是到了哪儿?”
自嘲的心思,萦绕在他的心头,徘徊不去。
等到他身体整个腾空倒飞而起时,杨仲芳瞪大眼睛,借着那点微弱的月光,努力去看,努力去看……
终于,看清正对面的那块带字匾额:
“国——子——监——”
“duang——”
悠扬的钟声,在不合时夷时间,不合时夷地点响起。
正等着梅千图吐出贪污钱财的唐辰,听到突然传来的钟声,不由得惊诧万分。
不等他发问,厢房门外传来惊呼声:
“溃堤了,溃堤了,大河溃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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