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梁觉推开监视器，一脸压着的怒气。
“再来这场走廊戏。你这个眼神，太油了。”
饰演“学弟”角色的男演员有点不服，眨了下眼：“导演，‘你别等我了’这个场景，不就是那种纠结又留恋的暗戳戳告白吗？我这眼神不够深情？”
米悦靠在一边，没话。
她穿着剧中校服，头发扎成高中生模样，安静地坐着，一双眼透过镜头，盯着刚刚那一场的回放。
她盯着那位男演员的动作。
他靠得太近，笑得太满，完台词还带一点讨好似的低头。
——不是他。
不是周墨。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掷地的肯定：
“你那不是深情，是自以为的温柔。”
众人一愣。
“你不是在演‘等她’。”她站起身，转向梁觉，“你是在演一个‘等着被认同’的角色。”
梁觉没插话，只是目光动了动。
男演员忍不住反驳：“那你，该是什么样？”
米悦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近了一步，站到摄影轨道前。
“他是不会喜欢，却会偷偷画你一整本画册的那种人。”她这句话时，声音发紧，却比谁都坚定。
“他不‘你别走’，但他会在你转身前，站在那里等很久。”
“不是等你喜欢。”
“是怕你没被世界好好对待，所以他等着——给你最后那个眼神。”
完，她安静站着。
摄影棚瞬间没了声。
梁觉这才点点头，“那你来演一遍。”
“你来演那个‘你别等我了’。”
米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节收紧。
她分不清，是不是记忆作祟。
那年午后，她确实过：“你别等我了。”
可她没想到，有个人，会在没听见回答的时候，默默画下她离去的样子——
一页，又一页。
像是她没出口的情绪，被他记录了下来。
她现在明白了。
那不是“走不掉的执念”，那是“还没放下的温柔”。
她抬头，轻声道：“好，我来演。”
——
服化间的镜子里，她望着自己。
南联合的校服被改成旧版样式，蓝白色调，棉布翻领，松松地搭在肩上，像一个被折叠起来的旧梦。
她低头系扣子，手指一顿一顿，仿佛那些记忆也顺着扣眼，一颗颗扣上。
门外有人喊：“准备开机。”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几不可闻。
站在摄影点上，她没有马上入场。
她看向走廊尽头，那是剧组临时搭起的教学楼转角，涂着浅灰色墙漆，光从玻璃窗斜照进来，像是故意替茹亮某个不愿出口的画面。
她吸了口气，走上前。
镜头启动，摄影师手持稳机，轻轻点头：“oK。”
她开始走。
一步，两步，脚步轻得像怕吵醒什么。
剧中那句台词，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她没立刻开口。
她走到那个拐角，突然停住。
“你别等我了。”
她回头。
眼神落空。
像是想抓住谁，又立刻意识到，那人早就不在身后。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导演放下手里的剧本，眼眶泛红，几秒后才开口：“我们……拍到了。”
这一眼。
不是表演。
是返场。
是她在镜头前，把青春那一页真正翻了出来。
那句“你别等我了”，不是台词，是告别——是她曾经最残忍的冷静，如今亲手演给自己看。
她在给谁听？
也许，是那个曾在雨里站了一个下午、以为“等”有用的他。
也许，是那个穿着干净校服，却总把感情压在心底、怕错话的她自己。
她回头的那刻，没有泪。
但她自己知道，那眼里藏着的，是多少“其实我也舍不得”。
导演喊卡。
现场一片寂静。
米悦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像是把整段过往演完之后，终于知道怎么放下了。
她不是演给别人看。
她是在镜头里，对自己道了一声：“对不起。”
也是：“谢谢你，等过我。”
——
灯光熄掉，现场只剩收拾器材的低声喧哗。
她走下摄影区，制服袖口还带着刚才演出的褶痕，眼神却像刚醒来。
周墨站在一旁，背着斜挎包，像是刚刚才走进来。
没有话。
也没有马上靠近。
他只是从包里，拿出那本略显旧的素描本。
递给她，动作轻到像怕惊扰什么。
“你这一回头，我……画了十九次。”他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没有回避，也没有故作情绪。
就只是很安静地，像在一件早就该出口的事。
米悦接过画册，指尖有些发凉。
她翻开第一页，是她大一那年坐在图书馆窗边，手边有杯热可可，没喝一口，只低头看书。
第二页，是她在走廊背对阳光，肩膀上落了几粒光点，像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
第三页，是她在画室某次抬头看窗外，眼神一瞬落空。
第四页，第五页……她手指停不下来。
翻到第十九页，是她转身——
她认出来了。
那是她刚才试镜的那个瞬间。
那种压抑、那种没出口、那种明明转身了却还想回头的复杂福
原来不是演出来的。
是她一直在活着的。
她抬头看他，眼圈泛着淡红：“你早就画过了？”
“嗯。”他点头，轻轻道，“我怕我忘了你转身的样子。”
她轻轻吸气，把画册抱紧。
像是要把这些他留住她的方式，也用力记在心上。
她轻声：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见——我原来也会让热。”
这句话，不是感动。
是承认。
她承认了：她的那些情绪，从来不是空的。
只是没人看得见。
直到这个人，把她每一个表情，都画成了证据。
她不再话，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那一刻，剧组的灯光还没彻底熄灭，影子斜斜投在他们身后。
像是一张素描未干，墨色柔软，线条缓慢——
却稳稳地，落在了纸上，也落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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