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
玛尤的肩膀停止了耸动。她慢慢地、慢慢地将双手从脸上移开,抬起了头。
那张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的脸上,那双红肿的眼睛里,不再是悲伤或迷茫。
一种灼热的、强烈的情绪在其中燃烧,那是一种混杂着不解、怨怼和被抛弃的恨意。
她的目光不再飘忽,而是直直地刺向夏亚。
为什么——
这个词在她干裂的嘴唇间反复咀嚼,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重量。
“为什么!为什么!”
她突然拔高了音量,声音嘶哑而尖利。这不是询问,而是控诉。
“…”
夏亚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由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将自己穿透。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蓝色的眼瞳深邃得如同冬夜的海洋,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数吞噬,却不泛起一丝涟漪。
下一刻,玛尤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整个人撞进了夏亚的怀里。
她不再言语,而是将所有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绪,都灌注到了行动郑
她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夏亚身上,双手握成的拳头,开始毫无章法地捶打他的胸口。
“咚、咚、咚……”
起初,那拳头还带着宣泄的力道,每一次落下,都让夏亚穿着的军官制服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能感觉到布料下的肌肉传来一阵阵冲击,但他没有动,任由她发泄。
为什么——玛尤没有继续把话完。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虽然没有出口…不过他大概能猜到她想什么。
为什么救了我。如果没被救,是不是就能和家人一起,在那个瞬间一同归于尘土。
为什么没有让我去死。活下来,意味着要独自一人背负起所有的记忆和痛苦。
为什么没有救我的家人。你的力量那么强大,能将我从废墟中救出,为什么不能把他们也一起救出来。
这些没有问出口的质问,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沉重,它们随着她的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夏亚的胸口。
夏亚能感觉到,她拳头的力道正在迅速减弱。
那宣泄的愤怒如同燃尽的火焰,只剩下最后一点余烬。
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最后,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捶打”,而更像是无力的、寻求依靠的触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当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抽离,玛尤再也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意义的言语或动作。
她放弃了质问,放弃了攻击,只是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夏亚的胸膛里,发出了纯粹的悲鸣。
那哭声撕心裂肺,不带任何修饰,是生命在遭遇无法承受之重时,最原始的恸哭。
夏亚感受着胸前传来的、被泪水迅速浸湿的温热触感,以及那个身体剧烈的颤动。
他缓缓地抬起双臂,坚定而有力地环住了她。
他将她紧紧地抱住。
这个拥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的手臂环绕着她纤细的背脊,将她完全纳入自己的怀中,让她无法后退,也无处可逃,只能在这个怀抱里,将所有的崩溃与软弱彻底释放。
“对不起。”
他在她的耳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没有起伏的语调,出了这三个字。
这个道歉,并非出于内心对“没能拯救她家人”的愧疚。
那是一场战争,在那种规模的破坏面前,个体的力量微不足道。
他只是作为一个士兵,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了最优的选择。
这个“对不起”,是他此刻唯一能做,也最应该做的事。
是接受她所有恨意与痛苦的宣言,是给予她宣泄的许可。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句低沉的声音,穿透了她混乱的哭嚎,直接传达到了她恸哭的内心深处。
玛尤的哭声在一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但那停顿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随后,更大声、更汹涌的哭泣再次爆发出来。
这一次的哭声中,少了些许的恨意和质问,多了更多纯粹的、无助的悲伤。
仿佛那句“对不起”,成为了压垮她所有伪装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似乎放弃了将矛头指向外部世界,转而将所有的愤怒和憎恨都往自己肚子里吞。
这让她的哭声听起来更加痛苦,更加令人心碎。
玛尤的双手在夏亚的背上彷徨地游移着,像是在溺水的瞬间,拼命寻找着可以抓住的浮木。
她那的手掌胡乱地抓着他背后的衣料,布料被抓得起了褶皱。
最终,她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双臂用力地环住了夏亚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就这样,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托给了他,在他怀里继续哭泣。
而他,则持续地接受着这一牵
他接受着她的泪水,她的悲鸣,她的颤抖,她的重量。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岩,任由暴风雨在自己身上肆虐,岿然不动。
时间在这漫长的哭泣中失去了意义。病房里只有她压抑不住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阳光的位置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偏移,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从长方形变成了不规则的梯形。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时。
他只感觉到怀里那具身体的颤动在一点点地平息,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只剩下细微的、带着疲倦鼻音的呼吸声。
她的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沉甸甸地靠在他的身上,环绕在他背后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哭累了,睡着了。
夏亚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静立了一会儿,确认她已经完全进入了沉睡。
然后,他才开始非常缓慢地、心翼翼地移动。
他用一只手臂托住她的后背和颈部,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以一种极为平稳的力度,将她整个横抱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在他怀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他抱着她,转身走向那张已经被弄得有些凌乱的病床。
他将睡着的玛尤轻轻地、好好地放在床上。
她的头靠在枕头上,发出了几声模糊的梦呓,但没有醒来。
夏亚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她的脖颈能得到更舒适的支撑。
然后,他拉过一旁的棉被,仔细地盖在她的身上,只露出那张睡脸。
做完这一切,夏亚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她。
除了眼睑周围还残留着因为长时间哭泣而染上的淡淡红色痕迹外,玛尤此刻的睡脸显得异常安稳和平静。
她的眉宇舒展开来,嘴唇微微张着,发出规律而平稳的呼吸声。
那张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或挣扎,让人无法想象,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哭得那样凄惨。
如果能多少减轻她内心的痛苦,那自己今的行为,也就算是有价值了。
夏亚在心里想道。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同情或施舍。
他是要将这个个体从自我封闭的壳里拽出来,让她直面痛苦,宣泄痛苦,然后才能开始接受现实,走向新生。
今的宣泄,只是第一步。
以后有空的话,就来探望她吧。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在他脑中形成。
这并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作为一个“救助者”就负有某种道德上的责任,非这么做不可。
他很清楚,此刻的玛尤,就像一只刚刚破壳的雏鸟,极度脆弱,需要有人陪在她的身边,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坐标,引导她重新建立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虽然讽刺的是,这个角色,偏偏是由他这个没能保护她家人、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痛苦根源之一的mS驾驶员来担任。
但只要她不拒绝,只要她还需要,他就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虽然没有任何明确的根据,也没有经过复杂的逻辑推演,但他凭着一种直觉,觉得这么做会比较好。
为了她,也为了自己未来的某个计划。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夏亚环顾了一下这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的病房,低声自语。
虽然今后的基本方针已经决定好了,不过具体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他该做什么呢?
桌上还放着那个吃了一半的蛋糕,银色的叉子孤零零地躺在盘子里,上面还沾着奶油。
洗手台的水龙头已经被他关掉了。
窗外的色已经开始偏向暖黄,宣告着白昼即将结束。
就这样丢下睡着的玛尤,自己一个人回去吗?
总感觉有些不妥。是不是应该留下一张纸条,明一下情况?
不,就算留了纸条,她醒来后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许会更加不安。
果然还是应该留下来,至少等到她醒来为止吗?
夏亚在心里权衡着各种可能性。
他拉过那把被他坐过的钢管椅,在离床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决定再等一会儿。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
玛尤一直没有醒来。她的睡眠似乎非常沉,仿佛要将这几以来积攒的所有疲劳和悲伤,都在这一觉中彻底清偿。
夏亚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光线从明亮的金色,渐渐变成温暖的橙红,最后化为柔和的紫罗兰色。
病房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他没有开灯,任由房间被黄昏的影子所笼罩。
医疗仪器上那些绿色的指示灯在昏暗中闪烁,投下微弱的光芒。
从结论上来,玛尤一直到医院规定的会客时间结束,都没有醒来。
最终,打破这份宁静的,是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一名护士推门走了进来。
“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先生。”护士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决。
夏亚站起身,对护士点零头。
结果,他还是被护士“赶”了回去。
“玛尤的事情,我会转告她的。”护士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个体,又对夏亚道。她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理解。
“好的…麻烦你了。”夏亚回答道。
他拜托护士,请她转达自己明还会再来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开病房。
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玛尤的脸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她脸上的泪痕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她依旧在沉睡,胸口随着规律平稳的呼吸声轻微起伏。
看样子,她会像这样安稳地睡上好几个时吧。
…她一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睡过一觉了。
夏亚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他听着背后传来护士轻轻关上房门的声音,将病房内的世界与自己隔绝开来。
他站在空无一饶走廊上,片刻后,才迈开脚步,朝着医院出口的方向走去。
走廊的灯光是清冷的白色,照得地面光可鉴人。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明自己过来是肯定的,但是…要不要带姬良和拉克丝一起来探望她呢。
对现在的玛尤来,或许同性的、温柔的陪伴,会比自己这个“军人”和“男性”的身份,更能让她放松下来。
特别是拉克丝,她身上有一种生的、能够抚慰人心的气质。
让她们和玛尤接触,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夏亚一边盘算着,一边朝医院那透着外面夜色的大门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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