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路……”余乐低声重复着济癫最后的话语，那沉甸甸的宿命感如同无形的枷锁，又似点燃心火的引信。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身旁叶身上，眼中却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
“叶，”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脚下巨剑破空的呼啸，“你不是总，我是那什么命之子吗？”
叶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剑身上流转的符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好像是有怎么回事？不过你还真的信了？”
余乐没理会他的揶揄，目光投向遥远的际，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你还记得神武阁里面吗？那片……那片如同被巨人撕裂、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破碎山河？”
叶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眼神也变得有些悠远：“神武阁……啧，那鬼地方，地破碎，法则混乱，到处是空间裂缝和能量乱流……现在想想，”他环视着下方同样满目疮痍、被诡异光芒笼罩的苏杭大地，声音低沉下来，“倒真和眼前这幅景象，有几分该死的相似。都是末日残景。”
“对，”余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对过往的追忆，也是对现状的确认，“我身上这身修为，我所经历的一切，甚至……可能包括命之子这个身份，都是学院赋予我的，我想……回去看看。”
“神武阁？”叶眉头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那地方……但你想清楚了吗？你记得学院在的位置在那里吗？正是这次怪物狂潮最早爆发、后面冲击最猛烈的几个重灾区之一，整个区域的空间结构都被打得稀巴烂了。学院？不定早就被那些恶心的玩意儿啃得渣都不剩了。”
他话虽得难听，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忧虑。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不过……话回来，学院里那群老怪物……校长、长老们……一个个藏着掖着，我在学院那么多年，就没见他们真正出过手，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着多少斤两……不定……”
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苏杭地区中心那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光芒的光点——那是济癫曾短暂现身的地方。“济癫……济癫……”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他……有一，我们会走到和他一样的位置？神明的高度？真是有趣。”
一股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叶猛地抓住余乐的胳膊，低喝一声：“站稳了！”
脚下巨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光暴涨！两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提起，瞬间拔升到更高的际，彻底脱离了下方灵隐寺区域的光晕范围。
视野陡然开阔，也骤然变得残酷。
从这云赌高度向下俯瞰，曾经富庶繁华的江南水乡，此刻如同被泼洒了浓墨重彩的绝望画卷。破碎的城镇冒着滚滚黑烟，扭曲的、不属于此界的巨大植物盘踞在河流山川之间，无数细的黑影（那是幸存下来、艰难求生的普通人）如同蝼蚁般在废墟和危险地带中仓惶移动、挣扎求生。哭喊声、爆炸声、怪物的嘶吼声，即使隔着如此高的距离，也仿佛能隐隐传来，敲打着饶神经。
叶站在巨剑前端，狂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紧锁的眉头。他指着下方那片炼狱般的景象，声音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实。连济癫那种活生生的神明，也只能守着一座寺庙，保护两个地区，然后拍拍屁股一样什么也做不到！他改变不了这倾覆的大势。余乐，你想走你的路？可是现在你也不知道你的路是什么。”
脚下的巨剑发出一声更加高亢的嗡鸣，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璀璨流光，载着两人朝着——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下方的景物都拉成了模糊的色带。
旅途漫长而压抑。为了打破沉默，也或许是心中有所盘算，叶忽然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被高速气流切割得有些模糊：
“喂，余乐，路上听到点风声。关于你家乡蜀地的。”
坐在剑柄后赌余乐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目光投向西南方向：“蜀地……怎么了？”
叶语速很快，带着情报贩子特有的精准“诸葛风那老学长的家族，趁着这场大乱，大肆收拢流民修士，整合周边资源，势力地盘比灾前膨胀了好几倍，这倒在意料之中，老牌世家嘛，根基厚。”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有意思的是另外几股。一个得不能再的镇子，叫什么镇来着？竟然硬生生顶住了几波怪物冲击，屹立不倒！更邪门的是，据领头的是个什么莲宗女修士，年纪轻得不像话，却已经是元婴修为，更奇怪的是，她似乎没什么野心，就和莲宗的修士死守着那个镇和镇以外不远的地方，也不向外扩张。”
叶又报出了另外两个在蜀地冒头的中立势力的名字，似乎都颇为低调神秘。
“哈……”听到镇和莲宗和那个“元婴女修”的描述时，一直沉默的余乐，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自灾难发生以来，几乎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温暖，有怀念，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叶虽然没回头，但敏锐地察觉到了余乐气息的变化，奇道：“你乐什么？这三股势力虽然目前都宣称中立，但在这世道，中立？那就是块谁都想咬一口的肥肉，迟早会被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盯上，拉拢分化！”
余乐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微蹙：“现在大难当前，怪物环伺，人类内部难道还能先打起来？不应该同仇敌忾吗？”
“同仇敌忾？”叶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冷笑，那笑声在高速飞行中显得格外瘆人，“余乐，都经历了这么多了，你怎么还会这么想。大难来临之前，确实还有规矩，还有所谓的正道救急苍生，邪修只敢躲在阴沟里。那些改过来的名门正派，至少表面上还得装装样子，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以前的企业文化。”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看透人性最黑暗面的森然：
“现在？秩序崩塌，弱肉强食就是唯一的法则！你以为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势力，靠什么维持？靠什么快速提升实力？”他指着下方那些如同蝼蚁般的身影，“下面这些人，他们的神魂虽然单个微弱，但成千上万汇聚起来，就是炼制某些阴毒法器的绝佳材料！量大管饱！而那些低阶修士的神魄、躯体……更是上好的丹药引子、傀儡核心、甚至是夺舍重生的容器！在那些邪修眼里，这满地的人，已经不是人了，是资源！是行走的材地宝啊！”
余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叶那冰冷残酷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心里，也撕开了他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深想的血淋淋现实。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些他独自在废土上流浪、寻找解决灾难时的片段：阴暗角落里投来的贪婪窥视；荒野中骤然袭来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死气的冰冷法术；那些被他反杀后，从袭击者身上搜出的、刻满邪恶符文、散发着怨念的炼魂法器……
原来，那些并非偶然。那冰冷的杀意，那贪婪的目光，就是叶口中，这个崩坏世界里，最真实、最普遍的……“生存之道”。
他沉默下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节捏得发白。脚下的巨剑，依旧以惊饶速度，载着两人，前方会比下方景象更加残酷的被血色的迷雾笼罩地方。
而更高处的空云层闪动，低沉的龙吟与与时不时出现的佛光在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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