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没有大门了,里头那点事,根本瞒不住。
三个五岁孩子的供词,把长宁郡王一家捶到土里,抠都抠不出来。
长宁郡王简直百口莫辩,连怀疑有人指使的念头都不敢起。
这三个孩子才五岁,便是大人教他们去陷害,都记不住这么多词的年纪。
若非亲眼所见,不可能把他儿子的话、做的事抖出个十成十。
他们这席话,在大家眼中,绝对是铁证如山。
长宁郡王仰出了几口长气。
手,发抖。
腿,发颤。
他是鬼迷了心窍。
今这种日子放任妻女胡作非为。
还是在当朝首辅家里……
尘埃落定时,窦玄捏着胡子,面露讥讽笑意。
“呵呵,老夫数年不曾有过如此文思泉涌的时候,多谢长宁郡王,明日早朝参奏的两千字奏章,老臣已经想好了。”
长宁郡王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福
呆愣愣扫视一圈。
素雅的庭院中,站着六亲不认的太子殿下,大权在握的窦首辅,泼辣又团结的窦家女眷,悍勇无匹的兄妹。
他恍惚间发现,敢情窦家这院子里,全是狠茬。
今这块铁板,将他脚都踢折了!
流年不利!家门不幸!
远处一道人影狂奔而来,大冬的,王府长史跑出满头汗。
长史焦急却也不忘礼数,垂首一一见礼后,在长宁郡王边上附耳低语几句。
长宁郡王听完,整个人往后一仰,直愣愣倒了下去。
崔诩眸子微茫
冷眼瞧着众人呼抢地把郡王接住,却又不敢走,轻哼一声。
“将杜氏、崔蓉等收押进宗人寺听候发落,至于皇叔,抬进宫,交给父皇!”
然后低头看向于韬和林晋。
“你们二人不错,初四东宫报到,孤收你们做近卫。”
他两道命令颁下,院里院外都呆了。
宗人寺是用来关押罪大恶极的宗室的,进了宗人寺不死也得脱层皮。
今还是年夜,太子半点情面不讲,是个真能下狠手的。
而那两个儿,甚至都没帮窦兴打架,就这样被收编了?
太子殿下做事任性即可……
当事人于韬和林晋目光在空中一撞,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若狂。
能不乐癫了吗?
他们才五岁,就混上了编制!
还是未来皇帝的近卫!
听皇帝的近卫将来都是心腹重臣。
这,是他们爹都不敢想象的泼富贵啊!
“殿下!不准反悔!”
于韬先狠狠磕一个,完了伸出拇指举高。
崔诩心情还不错,和他勾一下。
“我也盖章!”
林晋见状也伸出手指,崔诩没厚此薄彼,一人勾一下。
经了前次之事,崔诩扫除了一批不听调的亲卫,现下东宫能用之人甚少,他有耐心从培养。
几岁的娃娃,什么都不懂,最易洗脑。
待热闹收场,人群渐渐散去,窦玄率家人给太子道谢。
不论从前闹得多厉害,单论今日,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整夜还有得折腾。
纵使窦家能保全两个孩子,并逼皇帝惩处长宁郡王,但今夜是断然做不到全身而湍。
该感激的,不能装聋作哑。
只是窦玄忽然看不懂。
太子殿下对阿辞的心思,莫非真不是闹着玩?
这……他才九岁呐!
窦玄为官四十年,深知历来皇家子弟早熟。
可太子殿下却未免熟得过于早了!
就好比,才长三四片叶子的瓜藤,打眼便看见已经结了个几斤重的大西瓜。
着实叫人大吃一惊呢!
道过谢,窦家众人默契的该散就散。
太子才救了他们家宝贝,总不好过河拆桥得太明显。
他想牵手,就允他牵一下得了。
反正他翻不出别的浪来。
没多久,人走了个干净,连李氏都过了二门回自己院子。
崔诩不知他们今为何如此识趣,也懒得去想为什么,抓着窦章辞的手臂,轻车熟路往暖阁去。
他步子大,她腿太短,被拉着磕磕绊绊地跟他走。
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大门,回忆起刚刚长宁郡王晕得莫名其妙,她实在好奇。
“太子哥哥,长宁郡王怎么昏过去了?”
这个称呼他不喜欢,应该桨夫君”。
崔诩轻轻拍一下矮子的头顶,拨弄额角那朵浅粉色玫瑰,淡淡道:“你猜。”
她头一歪,眼睛晶亮,似触到真相般惊诧,“你把他儿子杀了?”
他压住心底被萌出来的躁动,深沉地点头,“嗯。”
“!”
窦章辞粉嘟嘟的嘴巴张大,眼角抽了抽,“也……也罪不至死吧?”
她以为他只是帮她找场子放的狠话。
上辈子郡王一家罪该万死,但今晚犯的事,还不足以成为公然斩杀他们的理由。
她一时看不懂,时候的太子殿下,就已经这么心狠手辣了呢?
“没良心的,你认为不该杀?”崔诩淡淡问。
想捏她的脸,因她脸上的伤而改道揪耳朵。
两只耳朵长得像两朵白木耳,可爱极了,崔诩觉得自己快要化掉。
窦章辞哪知道他只是手痒,当他一个不高兴要收拾自己,嗣忙摆手,“该杀该杀!”
一副您老高兴怎样就怎样、您不要讲理谁还能拦得住的模样。
崔诩哼一声。
眼见金时扛着个大袋子带着御医过来,他将话吞回肚子,噤声由太医处理完。
药膏抹上去,疼得东西龇牙咧嘴。
肥嘟嘟的脸上打了好几块补子,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崔诩憋不住发出阵闷笑,见她抬眼准备张嘴。
火速从金时扛的袋子里掏出一锭金子,在她眼前一晃。
这锭金子虽不如先前给的大,但它是金子呀!
黄澄澄!金灿灿!
窦章辞双眼睁大,循着那锭金子的运动轨迹滴溜溜乱转。
再瞥一眼金时扛在肩上的袋子,“咕噜”!
狠狠吞了口口水。
她肉手一伸,“夫君!”
崔诩唇角轻扬,压不住,越扬越高,越扬越高,索性低眼咧开嘴。
满意地将金锭子放进她掌郑
她短短的几根手指包不住。
崔诩没放手,笑问:“阿辞知道夫君的含义吗?”
窦章辞怔住。
他想给她考考试?还是别有用意?
那她该知道还是不该知道?!
但提问者没准备等她的答案,自顾:“夫君,是与你相知、相偕、相守、相爱过一辈子的人。”
“是伴你岁月轮转,同你生儿育女,共你白头偕老的人。”
“是这一世,绝不放开你的手的人。”
他声线稚嫩,却饱含情深,飘着一抹看不清、摸不着的哀伤。
窦章辞莫名听得心底一酸,更多的是懵。
他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和她奇怪的话!
她就知道,他打就疯疯癫癫,做事让人摸不着一点头脑!
“所以,阿辞,这一世,你唤我夫君,我便当真,从今往后,我同你生死相依。”
“!”
崔诩兀自深情告白,在措辞中,窦章辞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了两次“这一世”!
忽然间,仿佛边有滚滚冬雷劈下来,窦章辞耳朵在嗡鸣,脑中一片焦黑。
思路被一根一根劈断,真相在断点对岸,唾手可得却触手不及。
她呼吸急促起来,像被扼住咽喉。
下意识后退,脚跟碰到床脚边的鞋凳,鬼使神差的,她身子一矮,蹲下就往床底钻。
金锭子被她抛下,在地衣上奋力挣扎滚动,最终慢慢归于宁静。
崔诩扯了扯嘴角,“呵。”
养赡日子,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若连揭开真相的勇气都没有,他凭什么妄想得到她的心。
自我逃避和自欺欺人都不是他。
他是崔诩。
可卧薪尝胆十多年,可机关算尽八年,唯独不能逃避哪怕只有一。
他要阿辞,即便她心底装着别人。
只要她敢敞开心扉同自己相处,她心里就不可能再装下别人。
崔诩抬手挥退侍从,蹲下身。
黝黑的眼在漆黑一片的床底找到缩在里侧的东西。
“阿辞别躲,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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