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背后合拢的瞬间，我听见陈智吸了口气。
憋宝人还抓着我的手腕，力道没松。他盯着那扇高不见顶的宫室大门，眼神像是钉进了那些流动的暗红符文里。
我没甩他，也没动。刀柄硌着肩胛骨，卷刃的地方刮衣服——和刚才一样，但这次我不觉得烦了。这点疼让我清醒。
“松手。”我。
他这才放开，手指微微发抖。
我往前走了一步，刀鞘先落地，敲了敲。声音闷，像打在厚皮鼓上。地面结实，没空响，也没塌陷。我又踢了块碎石向前，它滚出五六丈，停在墙根，再没动静。
“可以进来了。”我回头。
陈智扶着墙挪过来，脸色还是白的，但脚步稳了些。憋宝人跟在后面，袖子垂得低，遮住了手。
宫室比外面看着更大。抬头望不到顶，四面墙壁全刻满了东西——不是画，是符号，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有些地方甚至刻到了花板上。光是从这些符号里渗出来的，暗红色，一明一灭，节奏不快，像某种呼吸。
“别碰墙。”我低声，“也别盯着看太久。”
憋宝人没应，已经蹲下去研究地面的一道沟痕。陈智靠在角落，闭眼调息。
我走到主墙前，抬手摸了一处重复最多的图案：一只鸟，衔着环，翅膀展开，尾羽分成三叉。指尖刚触到石面，就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头往上爬，不是冷，是空，像摸到了没人住的老屋门板。
我缩回手，又换左手去碰旁边一组符号——九个点排成阶梯状，底下写着类似年份的数字，但数字会变，我盯着看了三息，它从“七百三十”跳到了“七百三十一”。
“活的。”我喃喃。
憋宝人猛地抬头：“你什么？”
“这些字。”我指着那组数字，“它在记数。”
他蹭地站起来，快步走过来，眼睛亮得吓人：“记什么？”
“不知道。但我刚才碰了那只鸟，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第九次开启，未遂’。”
陈智睁开眼：“什么时候？”
“就刚才。”
憋宝人忽然伸手，想按那组数字。我一把拦住：“你疯了？这是计数器，不是玩具。”
“可它在动。”他盯着那串数字，声音发紧，“七百三十二……七百三十三……它一直在算。算我们进来的时间？还是算别的？”
我没答。目光扫过整面墙，发现那些图案其实有规律。每一段都由三部分组成：先是巨鸟展翅，然后是倒悬的宫殿沉入地底，最后是一群人跪拜，手里捧着东西。
“这不是历史。”我，“是流程。”
“什么意思？”陈智问。
“我们在走流程。”我转头看他，“有人设计好了路线，让我们一步步往里走。宝库、长廊、这扇门……全是环节。”
憋宝人嘴角抽了一下：“所以，我们不是闯入者？”
“是客人。”我冷笑，“被邀请的。”
空气静了一瞬。
陈智忽然咳嗽两声，抬手指向墙上一处：“那个图案……之前见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只青铜匣子，浮在半空，周围缠着锁链。图案很，藏在一堆符文中间，若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棺？”我皱眉。
“像。”他，“但不一样。这个……更旧。”
憋宝人凑近，眯眼看了会儿，忽然从袖子里摸出那粒黄砂，在掌心摊开，对准图案。
砂子动了。轻轻震了一下，朝图案方向偏了半分。
他收手，把砂塞回去，一声不吭。
我知道他在藏事，但现在顾不上拆穿。我继续沿着墙走，想找更多线索。走了几步，发现一面墙角刻着一行字，排列方式和其他不同——横写，不是竖写。
我凑近看。
字不认识，但形状熟悉。我从怀里摸出破识符残片，比了比，轮廓能对上一部分。
“这是古禁文。”我低声，“残片上有类似的笔画。”
憋宝人立刻过来：“能读吗？”
“不能。但我知道它在警告什么。”我指着其中几个转折尖锐的符号，“这种结构，只用在封印令上。意思是‘不得开启’‘违者永锢’。”
陈智站直了：“所以咱们一路过来……其实是在解封？”
“不是我们。”我摇头，“是有人帮我们解。”
憋宝人忽然开口：“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符号的位置……刚好对应我们走过的路？”
我一愣，回头看墙。
没错。从门口开始，第一段是木牛流马冲阵，第二段是神龛藏身，第三段是宝库门前挣扎……全都刻着，时间顺序完全一致。
“有人在记录。”我，“实时记录。”
“谁？”陈智问。
“不知道。”我看向最深处的一面墙，那里还没亮，黑着，像是等待填充。
憋宝人忽然走向那片黑暗墙面，伸手就要去碰。
“别！”我和陈智同时出声。
他顿住，手悬在半空。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走过去，挡在他前面。
“我想看看……我们接下来会做什么。”他声音低，“如果这真是路线图，那下一步应该已经写好了。”
“也可能是个陷阱。”我，“让你看见未来，然后你就非得照做不可。”
他没反驳，收回手。
我盯着那片黑墙，忽然注意到底部有一行极的字，几乎被磨平了。我蹲下身，用手抹去浮灰，看清了内容。
“持棺者入，诸门启。”
我心头一跳。
陈智也看到了，低声：“是指我？”
“可能。”我站起身，“但问题是谁写的这句话？什么时候写的？在我们进来之前，还是进来之后？”
憋宝人忽然笑了下：“也许都不是。也许……是每次有人进来，它自己写的。”
我瞪他：“你少装神棍。”
“我不是装。”他指着墙上那串数字，“你看它现在多少了？”
我回头。
七百三十九。
“刚才不是七百三十三？”我问。
“对。”他，“六息涨了六次。一次……正好是我们一句话的时间。”
我猛地看向那行字。
“持棺者入，诸门启。”
话音落下的瞬间，数字跳到了七百四十。
我后退半步。
陈智忽然抬手，指向头顶。
我抬头。
花板上的符文开始移动。原本静止的图案缓缓重组，形成新的画面——三个人影站在门前，一个拿刀，一个扶棺，一个袖中藏物。画面持续了几息，然后消失，重新变回文字。
“它在更新。”我咬牙。
憋宝人盯着那幅画消失的地方，轻声：“我们不是来取宝的。”
“那我们来干嘛？”陈智问。
“是来开门的。”我。
三人沉默。
我握紧刀柄，指节发烫。脑子里闪过木牛流马撞翻兵的画面，闪过宝库中漂浮的金粉，闪过神龛后陈智失神的眼睛。
所有事都连起来了。
守卫不是为了拦人进来。
是为寥一个人进来。
“我们没被阻拦。”我声音压低，“是因为本该进来。”
陈智看着我：“你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带着棺走到这里？”
“可能。”我看向那扇高不见顶的大门，“而门后面的东西，一直在等。”
憋宝人忽然开口：“那它等到了吗？”
我正要答，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节奏。这次震动短促，只一下，像是什么东西轻轻踩了一下地底。
墙上的数字，停在七百四十，不再跳动。
花板的符文重新亮起，缓慢拼出三个新字：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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