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宝人睁眼吐出“错了”二字的瞬间，喉间又溢出一缕黑气，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下巴处凝成细线般的符纹。叶婉儿立刻伸手压住他肩头，指尖渗出血珠，点在他眉心。那血刚触皮肤便发出轻响，像水滴落进热油，随即被吸入皮下，留下一道短暂发亮的红痕。
陈智一脚踩下刹车，越野车在狭窄山道上横斜停住。他没回头，右手已摸向腰间匕首，左手迅速抽出后排座椅下的红绳，三股绞缠，末端嵌入两张镇魂符。他一把拽过憋宝人双臂，反剪绑紧，红绳勒进腕骨，符纸贴肤即燃，化作淡青色光圈锁住脉门。
“还能撑住？”陈智问。
叶婉儿点头，掌心按在憋宝人后颈。她能感觉到那皮肤下的星形印记正剧烈起伏，仿佛有活物在皮肉间爬校她闭眼，以血为引，在对方脊背虚画一道封脉符。符成刹那，憋宝人全身一震，喉咙里滚出低沉音节：“归墟之眼……开了。”
话音未落，他脖颈两侧皮肤突然龟裂，两条暗紫色纹路如蛇般向上蔓延，直抵耳根。
“走。”叶婉儿收回手，声音发紧。
陈智重新启动车辆，方向盘沉重如坠铅块。山路两侧岩壁愈发高耸，藤蔓垂落如绞索，刮擦车顶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前方雾气浓重，几乎吞没视线，唯有地面残存的黄泉引道碑影若隐若现，碑面刻痕泛着幽绿微光，指向鬼城方向。
进入城界时，光已彻底消隐。街道空旷，石板缝中渗出灰白雾气，不见游魂，亦无风声。整座城像被抽去气息，死寂得异常。叶婉儿推开车门，脚踩地面，立即察觉不对——石板上刻满倒写阴文，笔画扭曲，反复出现“献祭生魂，重启归墟”八字，字迹新鲜，似刚刻成不久。
“他们知道我们会回来。”她。
陈智背起憋宝人，红绳仍缠其双腕，符印未解。三人沿主道前行，脚步落在石板上竟无声响，仿佛这城已将他们的存在也一并抹去。阎罗殿前广场出现在视野尽头，巨门半启，内里幽光浮动，像是某种等待被完成的仪式。
殿门前九十九级台阶依旧漆黑，但第四十六级以上，符灯逐一亮起，光色惨白，照得人脸如纸。叶婉儿踏上第一阶，胸前玉牌骤然发烫，贴着皮肤几乎灼痛。她没停，一步步往上走，陈智紧随其后，憋宝人在他背上不断挣扎，喉咙里发出嘶哑低吼。
登至第九十级，青铜巨影轮廓浮现，却未出手阻拦。两列阎罗卫立于两侧，身形模糊，如同烟雾凝成，目光空洞朝前，仿佛早已失去指令。
三人穿过殿门。
大殿深处，黑玉宝座之上，酆都大帝虚影几近透明，仅一线灵识悬于空中，微弱如残烛。他睁开眼时，整个空间温度骤降，百盏鬼火自地底升起，环绕宝座燃烧。
叶婉儿从怀中取出狐火。那团火焰已被她以精血温养多时，此刻在掌心跃动，炽白如雪，毫无阴邪之气。她咬破掌心，血滴落于火上，火焰猛然暴涨，映得四壁图腾皆颤。
“以我之手，还汝之愿。”她低声。
手掌向前一送，狐火没入大帝胸口。
刹那间，虚影身躯剧烈震颤，黑雾翻涌如潮，整座大殿回荡起低沉轰鸣。大帝双眼睁开，瞳孔深处似有星辰崩塌，声音恢复威严，却带着久困后的沙哑：“司命星君的走狗……终于露头了。”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挥，空中浮现出一段残像——
二十年前，酆都深处，司命星君立于祭坛前，手中托着一枚星形玉佩。他并未封印妖狐，而是以秘法抽取狐魂之力，注入玉佩核心。祭坛下方，数具尸体排列成环，其中一人正是年轻时的憋宝人，胸口嵌着一枚蛇形符钉，血液顺着钉尾流淌，汇入阵心。
画面切换，现代都市高楼之内，一名西装男子坐在落地窗前，手中把玩着同一枚玉佩。他嘴角微扬，轻轻摩挲玉佩表面，眼神冷峻。窗外霓虹闪烁，城市喧嚣，而他仿佛置身另一时空。
殿内寂静。
就在此时，憋宝人猛地抽搐，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溅在陈智后颈。陈智立刻将他甩到地上，翻身压住其肩胛。叶婉儿疾步上前，发现他脸上蛇形纹路已蔓延至双目，瞳孔收缩成竖线，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仿佛无数细生物正破皮而出。
“封他七窍！”大帝虚影低喝。
叶婉儿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掌心画符后拍向憋宝人面部。血符贴面即燃，化作金网罩住口鼻双耳。陈智抽出匕首，在对方左肩胛快速划出镇邪符纹，刀锋过处，皮肉翻卷，黑血涌出，腥臭刺鼻。
憋宝人发出非人嘶吼，四肢剧烈扭动，红绳崩得笔直，符印边缘开始发黑。
“他是容器。”大帝虚影缓缓开口，“当年我设局诱捕妖狐，本欲镇压归墟之眼，却被司命截胡。他以憋宝人为基，种下活体钥匙，借其行走四方，收集残魂。你们带回的……不只是狐火。”
叶婉儿抬头：“那我们现在带回来的是什么？”
大帝未答，只望向她手腕——当初被红线缠绕之处，皮下隐隐浮现一丝赤红细线，正缓慢搏动，如同活脉。
陈智察觉异样，立即抓住叶婉儿手腕翻看。那红线极细，藏于肌肤之下，却与之前湖心棺中爬出的如出一辙。他抬头看向大帝：“她有没有事？”
“魂火已染。”大帝声音低沉，“归墟之眼认主，它不会放过任何携带者。”
叶婉儿猛地站起：“所以‘错了’是指这个？我们取的不是骨，是眼？”
大帝点头：“妖狐之骨早已碎尽，你们带回的，是寄居其骸中的‘眼’。它借你之手回归，只为重返源头。”
殿内空气凝滞。
憋宝人突然停止挣扎，身体瘫软在地，蛇纹隐退，唯余嘴角一道黑痕。叶婉儿蹲下查看，发现他呼吸微弱，但脉搏尚存。她撕下一张净魂符，贴于其心口，符纸微微发烫，却未燃烧。
陈智握紧匕首，站在叶婉儿身后半步，目光紧盯憋宝人面部。他记得对方曾过“代命者死”，也记得那夜香炉传出的摩斯码求救信号——若憋宝人真是司命埋下的棋子，为何二十年来从未真正背叛？
“他还有救吗？”陈智问。
大帝虚影渐趋黯淡：“钥匙既已唤醒，要么毁灭，要么被吞噬。你们带回的东西，正在苏醒。”
叶婉儿低头看着自己手腕，那红线仍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她忽然想起白骨城废墟中铜钱剑柄内的狐尾刻痕——那时她就觉得不对，剑不该有这种标记。
她抽出铜钱剑，拧开卡扣，将剑柄拆下。
内壁刻痕完整显现：一条盘绕的狐尾，尾尖分叉，形如眼睛。
陈智盯着那刻痕，声音低沉：“这剑……从来就不是武器。”
话音未落，憋宝人猛然睁眼，竖瞳缩成细线，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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