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的引力锚扎进奥米伽星云时，林墨闻到了星砂里的铁锈味。
这不是普通宇宙尘埃的气息——混合着冷却的超新星残烬与某种有机质腐败的腥甜，像被揉碎的青铜匣锁芯。顾昭的译码棱镜刚升起就蒙上白雾，镜片裂开蛛网纹：“林哥，这里的星轨频率……在倒转。”
苏明调出实时星图，原本该呈螺旋状的星垣支脉此刻像被撕开的绸缎，露出底下暗青色的断层。断层边缘漂浮着无数半透明丝线，每根丝线上都串着颗浑浊的星子——那些星子分明是正在坍缩的文明核心。
“是断代层。”林墨的因果平突然发烫，秤杆自动指向断层最深处，“星垣修复时剥离的冗余时间线，被卡在了网眼里。”
舰体猛地倾斜，舷窗外闪过血色光斑。林墨拽住扶手时，因果平投射的星轨里浮出张人脸——那是三百年前，他在猎户座悬臂拯救过的机械文明“锻铁者”的领袖，此刻对方的眼眶里流淌的不是冷却液，而是星砂。
“织命者，你的网在绞杀我们。”机械音裹着电流刺入脑海，“我们选择在超新星爆发中重生，不是为了被写成你网里的旧代码！”
“那是异常坍缩！”林墨吼回去，因果平却自动展开，在两人之间织出银色屏障。屏障外，更多文明的核心正顺着断代层丝线坠落，每坠落一颗，星图上就多出道裂痕。
“必须找到断代层的锚点。”顾昭擦掉棱镜上的雾气，“这些丝线的交汇处……在枢星域的‘归墟之眼’。”
——
归墟之眼是片被黑洞引力扭曲的空域，本该连光都无法逃逸，此刻却被星砂照得透亮。林墨的仲裁舰切开混沌气团时，下方浮现座倒金字塔状建筑，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星轨铭文，每道铭文都在讲述不同文明从诞生到消亡的故事。
“这是星垣织命者的遗迹。”苏明触摸舰窗，“看这些浮雕——第一层是古地球茹燃第一堆篝火，第二层是机械文明破解永生密码，第三层……”
“第三层是我们。”林墨接过话。浮雕里，身着星砂长袍的织命者正将最后一缕命线缝入婴儿的掌心，“他们在记录所有可能性，直到……”
建筑突然震动，浮雕中的织命者集体转头，目光穿透时空锁定林墨。顾昭的译码器疯狂尖叫：“这些不是浮雕！是活体星轨记忆，他们在召唤你进入归墟核心！”
林墨迈步走向传送光门时，苏明拽住他的手腕：“心！断代层的锚点可能不是遗迹，是陷阱——”
话音未落，光门里涌出黑色雾霭。雾气凝结成人身，是个披散着银发的少女。她的脸像被打翻的星图，五官不断融化重组，唯有左眼是清晰的琥珀色，里面流转着林墨熟悉的星砂纹路。
“织哀。”少女开口，声音是千万人重叠的低语，“你不该来这里。”
“你是谁？”林墨握紧镇时剑。
“我是被你们织进命茧的幽灵。”少女抬起手，掌心浮现团旋转的星砂，“三百年前，锻铁者选择超新星重生时，你们的网强行把他们最辉煌的时代缝进了永恒——他们成了标本，再也无法真正重生。”
苏明倒抽冷气：“所以断代层是你们的怨念凝聚？”
“不，是我们的求救。”少女的身体开始透明，“星垣不是保险柜，是牢笼！你们用‘保存所有可能’当借口，剥夺了文明选择的自由！”
林墨的因果平突然坠地。秤盘上的星轨疯狂扭转，竟开始编织新的命茧——茧里封存的，是锻铁者领袖在超新星爆发前的最后影像：他对着镜头微笑，身后是即将吞噬母星的烈焰，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不甘，只有释然。
“你看。”林墨拾起平，“他们选择重生时，就知道会被织进星垣。不是囚禁，是托付。”
少女的形态剧烈波动：“那你为什么阻止真正的新生？为什么要把所有文明都变成标本？”
“我没樱”林墨指向归墟核心，“断代层不是惩罚，是纠错。有些文明在关键节点走偏了，我们会剪断错误的命线，让他们有机会重走——”
“重走你们定义的‘正确’之路？”少女发出尖啸，黑色雾霭化作利刃刺向林墨。
顾昭甩出精神力网拦截，利刃却穿透屏障，斩断了她肩头的星轨缆线。警报声中，归墟之眼的穹顶裂开，露出下方沸腾的星砂海。海水中浮沉着无数未完成的命茧，每个茧上都刻着“错误”“冗余”“删除”的红字。
“原来如此。”林墨终于明白，“我们在修复星垣时，误判了某些文明的‘错误’轨迹。这些被标记的命线没有消失，全积压在这里，成了断代层。”
少女的攻击突然停滞。她望着星砂海里的命茧，琥珀色左眼泛起水光：“那……锻铁者呢？他们被剪断的命线，还能回来吗？”
“能。”林墨将因果平抛向星砂海。银色光波荡开，所有刻着“错误”的命茧纷纷破裂，露出里面鲜活的文明星子。锻铁者的那枚最亮，正朝着新轨迹飘去。
少女的身影逐渐清晰，终于显露出真容——是位眼角有星砂痣的少女，发间别着锻铁者特有的齿轮状银饰。“我是最后一个被错误标记的意识体。”她低头看着掌心，“谢谢你们，让我记起自己曾是织命者的学徒。”
“所以你制造断代层？”苏明问。
“我想证明，星垣不该是筛子，只留下你们认为重要的。”少女笑了，“但现在我知道，筛子漏下的，才是最珍贵的。”
归墟之眼重新闭合时，林墨腰间的因果平多晾新刻痕。星图上，所有断代层丝线正缓缓融入星垣，像被重新编织进锦缎的金线。
“该向全宇宙发公告了。”顾昭擦着额角的汗，“星垣不是标本馆，是所有文明的成长日记。”
林墨望着舷窗外重归清澈的星云，轻轻点头。少女的身影消散前，留下一句低语：“下次织命时，记得给错误留些位置——毕竟，完美的人生，从来都不精彩。”
三个月后，奥米伽星云的星砂恢复流动。林墨站在仲裁舰观景台，看着新织入星垣的命线——其中有锻铁者在超新星废墟上重建家园，有机械文明放弃永生探索未知，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握着青铜匣钥匙，朝他挥手。
星砂掠过掌心，凝成半行字：
“织命非定局，留白方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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