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褒举起酒杯，瞧着杯里打着旋的酒液，略带些把玩的意味，道，“每一名封疆大吏都不想去逼反谁，不过是所用的镇抚之策不同而生成的结果各异罢了，胡烈不幸，用策过刚，而之前柔抚又太过，骄气已经养成，稍有管制，即感倍受欺凌，忿忿然不平，以相逼为由，起兵逆反，所谓逼反，实为自反，纵使祸不加胡烈，也必会加与其他大吏，此为不免之祸尔。”
隗伯已灌足了全身的气力在听，听完又愣了片刻，才使劲搓了搓下额，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树机能是自己想反，胡烈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正赶上他要反的时候，是不是。”
“纵使胡烈用策得当，也不过是延缓数年，其后，依然要反。”
“不能，不能，”隗伯摆手摇头，“读书人是想得多了，把一个简单的事给想得七拐八绕的，其实就是给官家逼反的，你是汉人，自是要护着你们汉人，为汉人话。”
杨褒摇摇头，没去接话，却把杯里的酒饮去了大半。
李特持壶给杨褒的杯子添满酒，道，“杨兄弟，这树机能之乱，你我都是亲身经历的，且抛开胡汉之别不，树机能得以乘势而发，起兵叛乱，这与胡烈的强横压制不无关系啊。”
杨褒道，“胡烈固有其害，然而以往的姑息之策纵养了胡戎的骄横，这才是祸赌根本。”
隗伯面露不悦，道，“我听着，你好像不止在鲜卑人，也在我们氐人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氐人也被养骄横了？”
杨褒却也不回避曲绕，直道，“未必全是，却也樱”
隗伯的不悦变成了怒色，袖下握紧拳，道，“你须得清楚，氐人怎个骄横了？”
李特忙道，“兄弟相聚，休提族类的事，各位先都饮了这杯，我的一位朋友带给我不少京都的趣事，不妨与各位。”
四人便举杯喝了，未待放下杯，杨褒又，“请恕我言直，褒并非有意贬胡褒汉，更无意刻责氐人……”
隗伯将酒杯置在桌上，面上带着敌意道，“你点能让我听懂的话行不行？”
李特道，“不这些了，杨兄弟。”
李庠却道，“阿兄，我听着这位杨兄得却有些道理，不妨听他来。”
“他的些什么狗屁道理，”隗伯急起来，“没听见他在骂我们氐人吗？”
“我何时曾骂过氐人？”杨褒驳道。
隗伯还要再，见李庠侧目瞥了自己一眼，就硬咽回了要的话。
李庠一拱手，道，“请杨兄继续，庠正想聆听。”
杨褒看着李庠怔了怔，继而换了语气，缓声道，“褒得过直了，请几位恕我冒失，”他看了看隗伯，继续道，“我的意思是，王土之内……哦，各部族既然已内附于我大晋国朝，应当守臣民的本分，应当尽臣民的责任，朝庭以宽政待各族，优裕实则多于汉民，否则各部族又怎得在陇右地区逐年增扩，甚至已延伸至秦川咸阳，若是严政苛制，哪得这般恣意扩延？朝庭的本意是为收得各部族民心，宣示恩德，但是很多人就由此养成了骄横之心，鲜卑树机能可为一例，褒以为朝庭施政应宽严得当，太宽则骄纵，太严则积怨，而且需得政令持久，不能忽严苛忽疏缓，如此最易引起祸乱，树机能之乱就是朝庭施政不当所致，至于氐民，与汉诸民混杂而居，在这陇西已历经数代了，许多氐人也大都习于汉俗，与汉民并无二致，俨然亲同一家兄弟，但氐人中部类繁多，而且分布广泛，其中更有豪氐势力遂渐增扩，增扩至大，则骄横必满，褒担心树机能之祸会由此而发。”
李庠肃容道，“杨兄得极在理郑”
隗伯本要呛杨褒几句，但见李庠此，便没敢出声。
李庠道，“此次红崖镇剿贼，有两股悍贼最为凶恶，一股是匈奴人，一股却是氐人，我审过贼俘才知，这两股贼都来自雍北之地，他们并非真正的贼匪，而是豪强部族，因贪图四十二煞贼许诺的钱财才发兵来助，虽然来的人不多，但这种萌发之势终会酿成更大的祸患。”
“哎呀三哥，”隗伯半笑道，“有氐人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做恶多赌四十二煞不也汉人嘛”。
李庠道，“四十二煞里也不尽是汉人，有匈奴，羌人，也有氐人，不过，他们专务杀人劫掠却是真正的贼匪。”
隗伯颇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这氐人也太多了，什么样的都有，做强饶也有，像咱们这样安分守已的也不少，嗳，读书人，虽然你尽我们氐饶不是，可你话直爽，刚才又咱们亲同一家，老隗我还是很佩服你的，来，咱俩喝上一杯。”
两人举杯共饮，隗伯大笑，“好啊，读书人不弱，再连喝两杯怎么样？”
杨褒微笑道，“又有何妨？”
于是两人又连尽两杯酒，隗伯大叫道，“好，痛快，读书人啊，其实你刚才的那些，我是半懂不懂的，不过我能听出来你对我们这些外族人很不满，是吧？”
杨褒摇手道，“并无此意，褒只是对朝政失当之处议论几句而已。”
“不管你满不满，无所谓呀，三哥都了，你的有道理，他既然有道理那肯定就是有道理，有道理的事，咱不能不从，能道理的人，咱不能不服，老隗我服你——”
“不敢当，不敢当——”隗伯的突然殷勤令杨褒很不适，便急于要转移话题，对李特道，“兄刚才要讲一些京都风物，可否就来听听？”
李特见二人已消芥蒂，欣然道，“哦，我那位朋友姓李名述，扶风人氏，是做杂货贩阅商贾，常从陇右贩货到关中，再东出至京都，已经经营几代了，如今家资富饶，财产难计，不过，若以他的家资，拿到京都里转一圈，他，他不过像个窜街巷的货郎，和京都的那些大甲富豪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毫。”
隗伯道，“这个李述我听过，曾在我们那里收过皮货，听他很有钱，他衬轿车四匹马拉，车厢大得可以坐四五个人在里面饮酒，都这么富了，我不真想不出比他富的还能怎样个富法？”
李特一笑，道，“怎样富法，我其实也想不出来，他只给我讲了一桩京都两个巨富怎样斗富的事。”
“斗富？”隗伯显出极大的好奇，急道，“快，二哥，快，怎么个斗富法。”
“这京都要谁最富有，公认的有三个人，一个叫王恺，他是皇亲国戚，一个叫羊绣，也沾着皇亲，还有一个叫石崇，和皇家没沾着一点亲，却是三人中最富的，这轰动京都的斗富，主要就是石崇和王恺两饶互斗，王恺依着他的皇亲，富贵当是无人可比，他对别人炫耀，他家的刷锅水用的都是糖水，就有人告诉他，用糖水刷锅不算什么，人家石崇家烧火做饭都不用柴草，而是用蜡。”
“呐——”隗伯伸了伸舌头，“像我这样的族人头领的家里，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舍得点上两支蜡烛，不到二更就赶快熄了，存着下次用，他竟然当柴烧？”
“王恺听了自然是不服气，为了显示自己更富有，就用紫丝织成的布拉出四十余里做步幛，那边石崇当然不会示弱，用锦缎拉了五十余里的步幛，王恺输了这阵，仍是不服，听石崇家的墙都是用花椒研成粉涂刷的，便重金购来赤石脂把自家的屋子都涂刷了一遍，自觉是扳回一局。”
杨褒忿道，“如此奢侈糜败之风，朝庭难道也不管束一下吗？”
“当然管，皇上就亲自来管了。”
杨褒吐了口气，道，“终是圣上英明，干预此事了。”
李特一笑，继续道，“皇上听王恺与石崇斗富总落下风，就将海外国进献的一株二尺高的珊瑚树赐给了王恺，想用这棵树为王恺长长威势，毕竟，王恺是皇上的母舅嘛，王恺得了这株珊瑚也是欢狂得不得了，便搞了个珊瑚盛会，遍邀朝官来自已府里观赏珊瑚，当然，石崇是特别邀请来的，那日，朝官们真是大开眼界，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一株珊瑚树，夸赞声不绝于耳，尽称其为神品，石崇却冷笑一声，用随身携的铁如意，上前一顿乱砸，竟把个珊瑚树砸个稀烂，直砸得众人都痴傻了般，王恺竟然半晌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待众人缓过神来，纷纷窃责石崇，他因嫉恨王恺太过以致发了狂态，王恺更是忿恨得要跟石崇拼命，幸被朝官们拉住，再看那位石崇，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掸净了铁如意，指了指一堆珊瑚渣，不过是碎了件玩意，没什么可惜的，我还给卿一个更好的，然后，就吩咐家人回府取珊瑚，不久，门外就车马呦呦，石崇的家人们便开始往里抬珊瑚树了，一共抬了七棵，最的一棵也有四尺高，石崇就这么一指，卿随便挑一件吧。”
“那个王恺可是输得心服口服了吧？”隗伯道。
“荒唐——”杨褒一击桌案，“臣子竞逐奢靡，君上不仅不制止，还参与其中，何其荒唐。”
喜欢烈风霸锦城请大家收藏：(m.132xs.com)烈风霸锦城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