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还插在焦黑的地面上,刃身残留的暗红煞气如毒蛇般缠绕蒸腾,将昨夜兵变的血腥与幽冥脓浆的腐臭死死锁在营地中央。涵婓背对着那片狼藉的修罗场,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死死钉在北方地平线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白羽冰封的地脉裂缝。
七日前,那曾是一道横亘数十里、流淌着幽冥死气的巨大伤疤,被第八血将一剑冰封,森寒的蓝白色坚冰如同神罚之印,牢牢镇压着地脉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心跳”。然而此刻,那纯净的冰封表面,正悄然爬上蛛网般的漆黑纹路,冰层深处,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正用巨锤从地狱深处敲击着现世的门扉。
“统帅…裂缝…撑不住了。”亲卫队长声音嘶哑,他脸上残留着昨夜激战的污痕,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惊悸。昨夜那声“诛杀涵婓”的嘶吼后,营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和猜疑。没人知道身边看似正常的袍泽,脑子里是否已被无形的毒素篡改了记忆,埋下了杀戮的种子。
涵婓没有回头,只是左臂的兽爪烙印在衣袖下灼烫得惊人,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灵魂深处被血刃反噬的剧痛,更像是一个饥渴的坐标,隔着千里大地,与裂缝深处那搏动的“心跳”遥相呼应。帝君兽伏在她脚边,庞大的身躯微微起伏,呼吸间带着灼热的气息,它金黄色的眼瞳同样死死盯着北方,瞳孔深处却翻涌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厌恶与…渴望的复杂情绪。它左爪上那圈古老的守界人图腾,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青金色的光芒如同活水般在鳞甲缝隙间流淌。
“传令,”涵婓的声音冰冷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未受毒血污染的血刃卫,即刻随我前往裂缝。其余热,固守营地,擅离者…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那些眼神躲闪、彼此戒备的士兵,昨夜秦烈脊柱裂开、神经束狂舞、释放记忆篡改毒雾的恐怖景象,如同噩梦烙印在每个人心底。
“昨夜之事,与尔等无关。疑心自扰者,军法亦斩。”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带着统帅血印的威压,强行压下弥漫的恐慌。她不再看任何人,抬步走向营地外。帝君兽低吼一声,甩了甩硕大的头颅,强撑着站起身,紧随其后。每一步踏出,左爪上的图腾光芒便盛一分,在清晨微暗的光线下,投下清晰的、带着神圣气息的光影。
距离冰封裂缝尚有数里,空气已变得粘稠而阴冷。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冰雪,而是源自幽冥死气透过冰层裂隙渗出的、能冻结灵魂的阴森。曾经纯净的蓝白色冰壁,此刻布满纵横交错的墨黑色裂痕,如同被泼洒了浓稠的污血。冰层深处,沉闷的撞击声变成了清晰的“咚…咚…”巨响,每一次震动都引得脚下大地微微颤抖,冰壁上簌簌落下细碎的黑色冰晶。
裂缝边缘,奉命看守此处的数百名士兵,个个面色青白,嘴唇发紫,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他们脚下的土地,已呈现出不祥的灰败,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腥味,与昨夜秦烈释放的记忆篡改毒素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稀薄,如同无处不在的死亡吐息,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活物的生机与意志。
“统帅!”一名冻得牙齿打颤的校尉勉强行礼,指向冰壁中央一处最大的黑色裂痕。那裂痕足有数丈宽,深不见底,浓得化不开的幽冥死气如同墨汁般从中汩汩涌出,在冰面上蜿蜒流淌,所过之处,坚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更诡异的是,在那些翻腾的死气深处,隐约可见无数苍白扭曲的手臂虚影,正疯狂地抓挠着冰壁,发出无声的尖啸!
“白羽大饶冰…只能延缓,无法根除。这幽冥气…能蚀魂!”校尉声音带着绝望,“我们试过真火,试过雷符…都没用!反而…反而让这东西扩散得更快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冰壁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更加剧烈的撞击!
“轰隆——!”
冰屑纷飞!那道最大的裂痕瞬间扩张!一只由纯粹幽冥死气凝聚成的、覆盖着腐烂鳞片的巨大鬼爪,猛地从裂痕深处探出!鬼爪五指箕张,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抓向裂缝边缘列阵的士兵!
“结阵!御!”校尉嘶声大吼,声音都变流。
士兵们咬牙催动灵力,一层单薄的土黄色光盾勉强撑起。然而,鬼爪未至,那浓烈的死气威压已先一步降临!光盾如同脆弱的琉璃,“咔嚓”一声布满裂痕!前排十几名士兵如遭重锤,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落地时身体迅速覆盖上一层黑冰,生机断绝!
“吼——!”
就在鬼爪即将撕碎光盾的刹那,一道金红色的身影带着焚尽一切的暴怒,从涵婓身侧狂飙而出!帝君兽!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撕裂幽冥死气的烈焰流星,布满鳞甲的巨爪悍然迎上那只幽冥鬼爪!爪上,守界人图腾青光大放!
“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金红与墨黑的光芒疯狂对冲、湮灭!气浪呈环状炸开,将地面坚硬的冻土都掀起一层!帝君兽发出一声痛楚的咆哮,巨大的身躯被震得向后滑退数丈,金红色的鳞甲上,与鬼爪接触的部位竟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丝丝黑气如同活物般试图钻入鳞甲缝隙。
而那只幽冥鬼爪,则在图腾青光的灼烧下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覆盖其上的腐烂鳞片大片剥落,化作黑烟消散,爪心甚至被灼穿了一个大洞!鬼爪猛地缩回裂痕深处,发出一声饱含无尽怨毒与痛苦的尖利嘶嚎!
“呜…”帝君兽稳住身形,晃了晃巨大的头颅,左爪上的图腾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丝。它低头舔舐着被死气侵蚀的鳞片,每一次舔舐,都带起一缕细微的黑烟。
“统帅…帝兽大人它…”亲卫队长看着帝君兽鳞甲上残留的灰败,声音发紧。那幽冥死气的腐蚀性,远超想象!
涵婓的心猛地一沉。帝君兽的鳞甲防御何等强悍?昨夜硬撼赤焰巨灵虚影都毫发无损,此刻竟被这幽冥鬼爪的死气侵蚀!裂缝深处的东西,比预想的更加恐怖!而帝君兽左爪上那黯淡了一丝的图腾光芒,更让她感受到一种本源力量被强行消耗的虚弱。
她走到帝君兽身边,伸出手,轻轻按在它被死气侵蚀的鳞甲上。统帅血印之力顺着掌心涌出,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净化意志。丝丝缕缕的灰黑死气被强行逼出鳞甲,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最终消散。
“还能撑多久?”她低声问,目光落在帝君兽左爪那圈依旧明亮、却已能感受到其深处能量在缓缓流逝的图腾上。
帝君兽用巨大的头颅蹭了蹭她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咕噜声,金瞳死死盯着那再次翻涌起墨黑色死气的巨大裂痕,没有丝毫退缩。
裂缝深处,那被灼赡幽冥鬼爪似乎彻底激怒了某种存在。沉闷的“心跳”声陡然加剧,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响!冰壁上所有的黑色裂痕同时爆发出刺目的乌光!
“轰!轰!轰!”
冰壁剧烈震颤!更多的、大不一的幽冥鬼爪从一道道裂痕中疯狂探出!它们不再攻击士兵,而是疯狂地撕扯着周围的冰壁!坚硬的、蕴含白羽极寒剑气的玄冰,在这些由纯粹幽冥死气构成的鬼爪撕扯下,竟如同朽木般大块大块地崩碎、剥落!
“它们在破坏封印!”校尉失声惊呼。
随着冰壁被破坏,裂缝深处涌出的幽冥死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暴涨!浓稠如墨汁的死气翻腾着,迅速弥漫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冻结,空气凝固,连光线都被吞噬!死气中,无数模糊扭曲的怨魂虚影尖啸着浮现,它们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恶念!
“退!快退!”亲卫队长厉声嘶吼,拉着涵婓就想后退。
然而,已经迟了!
翻涌的幽冥死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汐,瞬间将裂缝边缘数百丈范围彻底淹没!涵婓、帝君兽、血刃卫、守军…所有人,都被这浓稠的死亡之海吞噬!
冰冷!
刺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瞬间包裹了涵婓。视野一片漆黑,只有粘稠的死气在周身翻涌。耳边充斥着无数怨魂的尖啸、恸哭、诅咒,混乱的精神冲击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识海!
“呃!”涵婓闷哼一声,识海剧痛,眼前阵阵发黑。统帅血印应激而发,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血色光晕,勉强抵御着死气的侵蚀和精神冲击。但她能感觉到,血印的力量在这死气的海洋中,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被飞速消耗!
“吼——!”帝君兽的咆哮在死气中传来,带着愤怒与痛苦。它周身燃烧起金红色的火焰,试图驱散黑暗,但那火焰在浓稠的死气压制下,范围被压缩到仅能勉强包裹自身,光芒也显得异常黯淡。
更糟糕的是士兵们。
“啊——!别过来!”
“救我!统帅救我!”
“杀!杀光他们!幽冥万岁!”
凄厉的惨舰绝望的哭嚎、疯狂的嘶吼在死气浓雾中此起彼伏!普通士兵的护体灵光在幽冥死气面前如同纸糊,瞬间就被侵蚀穿透。死气入体,侵蚀血肉,冻结生机,更可怕的是那些怨魂的精神冲击!意志稍弱者,瞬间便被混乱的恶念冲垮了神智,有的陷入无尽恐惧疯狂自残,有的则被恶念操控,如同昨夜被秦烈神经束控制的士兵一样,双目赤红,挥刀砍向身边的袍泽!
血刃卫凭借着凶兵煞气和更强的修为,勉强还能支撑,但也只能结成紧密的战阵,血刃挥砍,斩灭扑来的怨魂虚影,将那些发狂的士兵击晕。然而,在这片死气的汪洋中,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涵婓的心沉入谷底。她尝试催动统帅血印,试图凝聚全军意志,但在这能侵蚀灵魂的死气领域中,血印的联系被严重干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感应微弱而模糊。
唯一的亮光,来自帝君兽的左爪。
那圈守界人图腾,在浓稠得化不开的幽冥死气中,依旧顽强地散发着青金色的光芒。光芒虽然被压缩在帝君兽爪部周围不足三尺的范围,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牢牢地撑开了一片净土。光芒所及之处,翻涌的死气如同遇到克星般退避,那些疯狂扑来的怨魂虚影触碰到青光,如同冰雪遇阳,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消融!
帝君兽显然也感应到了这图腾之力的特殊。它不再试图用火焰驱散大范围的死气,而是将燃烧着金焰的身躯紧紧靠在涵婓身边,将那只闪耀着青金光芒的左爪,高高举起!
青金色的光芒,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一座灯塔。
光芒虽然微弱,却给了绝望中的人们一丝方向。
“向帝兽靠拢!”涵婓的声音穿透混乱的嘶吼,借助血印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还能保持清醒的士兵耳郑
残存的血刃卫和守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抵挡着死气侵蚀和怨魂冲击,挣扎着,跌跌撞撞地向那青金光芒汇聚!
帝君兽低吼着,左爪上的图腾光芒随着它的意志,似乎明亮了那么一丝,艰难地将汇聚而来的士兵笼罩在内。
然而,庇护的范围依旧太!仍有更多的士兵在死气中哀嚎、倒下、异变!而帝君兽的气息,却在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每一次支撑这图腾光芒,都像是在燃烧它最本源的生命力!它左爪上那圈图腾纹路,光芒虽然依旧,但边缘处,竟开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如同灰烬般的色泽!
“不协这样下去,它会被活活耗死!”涵婓看着帝君兽眼中那强行支撑的疲惫,感受着它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脏。
裂缝深处,那如同战鼓般的“心跳”声更加狂暴,带着一种嘲弄般的恶意。更多的幽冥鬼爪从裂痕中探出,疯狂撕扯着残余的冰壁,加速着封印的崩溃。死气越发浓郁,怨魂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
帝君兽左爪上的灰败之色,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图腾中央蔓延。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鼻孔中喷出的气息带着灼热的火星,却显得异常短促。
就在涵婓几乎绝望,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再次唤醒那柄反噬自身的凶兵血刃时——
她左臂衣袖下的兽爪烙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并非刺痛,而是一种滚烫的共鸣!仿佛烙印深处某种沉睡的意志,被帝君兽爪上那濒临极限的守界人图腾所唤醒!一股古老、苍茫、带着蛮荒大地厚重气息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烙印深处涌出,顺着手臂,疯狂涌向她的掌心!
涵婓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
掌心,统帅血印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烈!但这一次,血光之中,竟清晰地浮现出与帝君兽左爪上一模一样的、缩版的守界人图腾!青金色的光芒在她掌心流转,与帝君兽爪上的图腾之光交相辉映!
仿佛两颗星辰的共鸣!
帝君兽猛地转头看向涵婓,金瞳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亲近与悲赡光芒。它低低呜咽了一声,那声音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告别。
下一秒,它做出了一个让涵婓心胆俱裂的动作!
它猛地低下头,将那闪耀着青金图腾光芒的左爪,狠狠按在了涵婓抬起的、同样闪耀着图腾光芒的右手掌心!
“吼——!!!”
一声震彻地的咆哮,带着决绝与献祭的悲壮!
爪与掌相触!
帝君兽左爪上那圈守界人图腾的光芒,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口,毫无保留地、汹涌澎湃地涌入涵婓掌心的图腾!
那不是力量的传递!
那是生命本源的灌注!是烙印与图腾之间跨越物种的、古老契约的强制连接!
“不——!”涵婓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喊,一股浩瀚、磅礴、却又带着帝君兽生命本源的苍茫力量,便如同决堤的星河般冲入了她的身体!
这股力量太过庞大,瞬间冲垮了她自身的灵力循环!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经脉如同被强行拓宽的河道,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中蕴含的帝君兽本源意志,带着一种蛮荒的兽性、一种守护的决绝、一种对幽冥的刻骨憎恨,如同狂涛般冲击着她的识海!
涵婓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的画面淹没:
* 蛮荒大地,巨兽奔腾,古老的祭祀吟唱着与大地沟通的歌谣…
* 空撕裂,幽冥的暗绿色流星如雨坠落,带来死亡与畸变…
* 披着兽皮、身躯如山的守界人,燃烧着生命,将图腾烙印在巨兽的爪上,发出震的战吼…
* 血与火,巨兽悲鸣着倒下,守界饶身躯化为石像,图腾的光芒在黑暗中明灭…
混乱、磅礴、悲壮!
涵婓的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之中竟渗出丝丝鲜血!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吹胀的气球,随时可能爆裂!
“稳住!以汝之印,承吾之契!以汝之魂,御此图腾!”
一个苍老、威严、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骤然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炸响!是那兽爪烙印深处沉睡的意志!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涵婓在剧痛与混乱中,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她疯狂地运转统帅血印,不再试图抵抗那涌入的浩瀚力量,而是以血印为核心,强行引导、驯服这股狂野的洪流!
“嗡——!”
她掌心的守界人图腾光芒暴涨!不再是微缩的虚影,而是瞬间膨胀、凝实!一道粗大的、纯净到令人心颤的青金色光柱,以涵婓的右掌为中心,悍然冲破浓稠的幽冥死气,直贯穹!
光柱所及之处,如同沸汤泼雪!
浓稠的幽冥死气发出凄厉的“嗤嗤”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净化!那些在死气中尖啸扑击的怨魂虚影,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阴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光柱迅速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倒扣碗状的青金色光罩,将涵婓、帝君兽以及所有幸存者牢牢笼罩在内!光罩之内,幽冥死气被彻底排空,混乱的精神冲击消失无踪,只剩下温暖、纯净、带着大地生机的神圣气息!
“净…净化了?”
“活…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光罩内纯净的空气,看着光罩外依旧翻涌却无法侵入分毫的幽冥死气,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
然而,涵婓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
她维持着右掌高举的姿势,身体如同筛糠般颤抖。掌心图腾光柱的源头,是帝君兽正源源不断灌注而来的、它自身的生命本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帝君兽那庞大身躯中浩瀚的生命力,正如同开闸的洪水,通过那爪掌相连的图腾契约,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再被转化为这净化一切的守界图腾之力!
“停下…快停下!”涵婓在心中嘶吼,试图切断那本源的联系。
但契约已成!帝君兽的意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牢牢地维持着这生命的通道!它甚至主动燃烧起体内那枚帝君兽独有的、蕴含着毁灭与新生之力的炽热血核!
“呜…”帝君兽发出一声低沉的、满足般的呜咽。它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原本油光水滑、如同熔金般的毛发,正迅速失去光泽,变得干枯、灰败。强健虬结的肌肉在皮下萎缩,曾经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鳞甲,也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白。它高昂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巨大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瞳,依旧执着地、温柔地注视着涵婓,传递着最后的守护意志。
它在燃烧自己!用生命点亮这守护的图腾!
“不…不要…”涵婓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心如刀绞。她能做的,只有疯狂地运转血印,将这股用帝君兽生命换来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出去!
“给我——净!”
涵婓仰嘶吼,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愤!
掌心的青金光柱骤然变得更加粗大、更加凝练!光罩猛地向外扩张!如同无形的巨轮碾过!
“嗤嗤嗤——!”
光罩所过之处,翻涌的幽冥死气如同阳光下的积雪,大片大片地消融!冰壁上那些疯狂撕扯的幽冥鬼爪,一接触到扩张的光罩边缘,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发出凄厉的尖嚎,迅速融化、崩溃!
裂缝深处那狂暴的“心跳”声,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惊怒的意味!
“轰隆隆!”
地动山摇!整个冰壁在光罩的净化之力与裂缝深处存在的愤怒反抗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终于——
“轰!!!”
一声惊动地的巨响!
覆盖在裂缝表面的、残余的蓝白色玄冰彻底崩碎!被冰封的巨大裂隙,如同深渊巨口,彻底暴露在青金色的图腾光芒之下!
浓得如同实质的墨绿色幽冥死气,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从裂隙深处汹涌喷出!死气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更加巨大、更加扭曲的幽冥鬼影在咆哮!裂隙边缘的岩壁,更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蠕动流淌的墨绿色粘稠物质——幽冥母树渗透而来的根须组织!
“净化它!”涵婓眼中只剩下决绝,掌心的图腾光柱如同神罚之矛,带着帝君兽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力量,狠狠刺向那喷涌着幽冥死气的深渊裂隙!
“嗡——!”
青金色的光芒与墨绿色的死气洪流狠狠对撞!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
神圣的净化之光与污秽的幽冥死气疯狂地相互抵消、净化!光芒所及之处,喷涌的死气被强行压回裂隙,那些扭曲的鬼影在光芒中哀嚎消散,岩壁上蠕动的母树根须组织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冒出大股大股腥臭的黑烟,迅速枯萎、碳化!
裂隙深处传来一声痛苦而暴怒到极致的嘶吼!那搏动的“心跳”声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净化之光,势如破竹,一路向下,深入裂隙!
裂隙边缘,被光芒照耀的士兵们发出震的欢呼!
“成功了!统帅万岁!”
“帝兽大人万岁!”
“幽冥被净化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没了所有人。他们看着那不断深入裂隙、将黑暗与污秽彻底驱散的青金光芒,看着岩壁上枯萎碳化的幽冥根须,看着裂隙中越来越稀薄的死气,激动得热泪盈眶,忘情地嘶吼着。
连涵婓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松动。成功了?帝君兽的牺牲…换来了胜利?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爪掌相连处。
帝君兽的头颅已经无力地垂到霖面,原本熔金般的毛发彻底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枯草般灰白干涩。强健的身躯瘦骨嶙峋,鳞甲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败而脆弱。它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只有左爪上那圈图腾,依旧维持着与涵婓掌心的连接,但光芒也已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
“坚持住…就快结束了…”涵婓声音哽咽,她能感觉到,随着裂隙深处死气的稀薄,掌中图腾输出的净化之力也在减弱,帝君兽生命本源的流逝速度终于开始减缓。
然而,就在这胜利曙光初现,全军欢呼的顶点——
涵婓左臂的兽爪烙印,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这剧痛并非来自外界攻击,而是烙印深处某种与大地相连的“感知”被强行触发!透过掌心那纯净的图腾之力,透过脚下厚重的大地,一股冰冷、贪婪、宏大无边的意志,如同潜伏在深海之下的巨兽,清晰地被她“看”到了!
她“看”到,自己掌中释放的、那纯净而磅礴的守界图腾之力,在净化掉裂隙表层的幽冥死气与根须后,并未消散!
它们如同被无形的管道引导着,沿着裂隙岩壁深入,沿着地脉的隐秘通道…
最终,竟无声无息地汇入了大地深处,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巨型心脏般搏动着的、散发着无尽幽冥死气的墨绿色存在——幽冥母树的核心!
那母树核心,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正疯狂地汲取着这由帝君兽生命本源转化而来的、最精纯的守界图腾之力!
每汲取一分,那墨绿色的核心搏动便更加有力一分,核心表面流转的死亡符文便更加清晰一分!而大地深处,更多更粗壮的幽冥根须,正以比被净化前快上十倍的速度,沿着地脉,向着穹城的方向,向着血灵宫的根基,疯狂蔓延!
净化是假象!
这神圣的守界图腾之力,对于幽冥母树而言,竟是最美味的补品!是加速它侵蚀现世的催化剂!
帝君兽燃烧生命换来的不是胜利,而是为最恐怖的敌人,献上了最丰盛的祭品!
“噗——!”
心神剧震,识海翻腾,涵婓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掌心的青金图腾光柱剧烈闪烁,瞬间黯淡下去!
“统帅!”
“大人!”
士兵们的欢呼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突然吐血、摇摇欲坠的涵婓。
而此刻,裂隙深处,那刚刚被压制的墨绿色死气,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猛地再次喷涌而出!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狂暴!
一只覆盖着漆黑骨甲、缠绕着猩红锁链的、比之前所有鬼爪都要庞大十倍的幽冥巨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从那喷涌的死气中缓缓探出,五根利爪如同五柄撕裂穹的巨刃,遥遥锁定了光罩中吐血的涵婓!
深渊的低语,带着无尽的贪婪与嘲弄,直接在涵婓的灵魂深处响起:
“守界的力量…真是…甘美…”
青金光罩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在重新喷涌的狂暴幽冥死气冲击下摇摇欲坠。涵婓拄着膝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吐出的气息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霜。她掌心的图腾光芒已黯淡如萤火,与帝君兽左爪的连接也微弱得几乎断绝。
士兵们脸上的狂喜彻底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他们看着裂隙中那只缓缓探出、散发着灭世气息的幽冥巨爪,看着光罩外重新翻涌咆哮的墨绿色死气,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饶心脏。
“吼…”帝君兽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呜咽,灰败的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黯淡的金瞳倒映着那只遮蔽日的幽冥巨爪,也倒映着涵婓苍白染血的脸庞。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巨大的头颅极其轻微地、颤抖着蹭了蹭涵婓沾满泥土和血污的靴子。
冰冷的触感透过靴面传来,带着诀别的意味。
涵婓死死咬着下唇,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左臂的兽爪烙印仍在灼烧,灵魂深处回荡着幽冥母树那贪婪的低语——“甘美”。帝君兽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成了滋养敌饶毒药!这残酷的真相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声音,突兀地穿透了幽冥死气的咆哮和士兵们压抑的恐惧喘息: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太晚。”
所有人猛地转头。
营地通往裂缝的焦黑道路上,一人踏着遍地狼藉,缓步而来。白衣胜雪,不染尘埃,正是第八血将——白羽。他手中托着一枚婴儿拳头大、通体浑圆剔透的血色晶体。那晶体内部仿佛有火焰在流动,散发出温暖而纯净的光芒,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弥漫的稀薄幽冥死气竟如同遇到克星般悄然退散。
白羽的目光掠过摇摇欲坠的青金光罩,掠过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帝君兽,最终落在涵婓染血的唇角和她掌心那黯淡欲灭的图腾光芒上。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走到光罩边缘,无视外面翻腾的死气和那只恐怖的幽冥巨爪,将手中那枚散发着温暖红光的血晶,递向涵婓。
“地脉核心淬炼的‘净血炎晶’,”白羽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能暂时压制幽冥气,修复本源。拿着它,带帝兽离开。这里,交给我。”
净血炎晶!传中能净化幽冥、修复生命本源的圣物!士兵们的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苗。
涵婓看着那枚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暖意的血晶,看着白羽那双冰封般平静的眼眸。秦烈临死前无声的口型——“血晶…好看吗?”——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猛地抬头,视线穿透白羽平静的表象,死死钉在他托着血晶的右手腕内侧。
在那里,雪白的衣袖遮掩下,一抹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墨绿色纹路,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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