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熟悉，云欢在这股始终无法适应不聊味道之中苏醒。
她费力地掀开那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到看不到任何生机的花板。
白炽灯光透过磨砂玻璃罩却依然不曾有过半点减弱，晃得她眼睛生疼。
手腕之上，输液的针管随着心跳微微颤动着，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血管流入体内。
“欢欢？”
一个带着满满的后怕与惊喜的沙哑声音在自己的不远处响起。
云欢顺着声音的方向微微偏头。
只见那个平日里格外注重形象的少年影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他眼眶通红，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一副几几夜未曾合眼的模样，狼狈到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寻哥……”
云欢正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厉害，发出的声音也细若蚊蚋。
简寻立刻倒了杯温水，心翼翼地用棉签蘸湿少女干涸到有些开裂的嘴唇，又扶着她的后颈心地喂了几口。
温水滑过少女干涩的喉咙，为这具有些低温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暖意。
随着几口温水下肚，云欢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你醒了？太好了……”
简寻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伸手想摸摸少女的额头，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手指停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习惯性地克制下来。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了，寻哥不必担心。”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像是被拆开又重组了一遍。
“我……睡了多久？”
“三。”
简寻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你在满月桥那边晕倒了，唐安把你送到医院，医生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
“身体透支得厉害。”
满月桥……阵法……九极玄雷……
零碎的记忆片段涌入脑海，云欢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
那个被自己从带到大的金铃铛不见了。
想到梦中的那些经历，云欢心里莫名生起一阵刺痛。
指尖抚过手腕那处光滑的皮肤，本该有着金铃铛的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只剩下一片空茫。
九极玄雷劈下时的灼痛，灵兽残魂碎裂的哀鸣，白疏宁在禁地中一夜斑白的双鬓……
无数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让云欢的胸口又闷又疼，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她忽然很想见一见自家的那两个始终没有任何音信的哥哥。
那个总把她扛在肩头逗笑，为了补全她缺失的魂魄耗去十年寿命的老哥。
还有那个在白家禁地以命祭大法来窥探守护自己未来，以至从到大，双手都格外冰冷，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哥。
那些被她不经意间忽略的牺牲，此刻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变得无比清晰。
“我的铃铛碎了，是吗？”
云欢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不知是在和谁话，也不知想和谁话。
她只是垂眸盯着自己的那空空如也的手腕，那里还留着针管刺入的淡红印记，
曾被金铃铛衬得愈发白皙的皮肤，此刻空荡得让人心慌。
简寻喉头滚动，终是从床头柜拿起一个丝绒海
打开的瞬间，几片碎成齑粉的金箔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上，边缘还凝结着干涸的暗红血痂。
那是铃铛嵌进腕骨时留下的痕迹。
“铃铛碎得太彻底了……并且，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修复了。”
简寻的指尖划过盒底，金箔粉末簌簌扬起。
“别太难过，欢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姑娘。
作为简家的继承人，他隐约知道云欢腕上的铃铛究竟是何来历。
他没有办法为眼前的女孩再找到一对一模一样的存在。
但云欢神情却似乎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神情格外平淡的接过了盒子。
白皙的手指在那片近乎化作粉末的铃铛之上晃了晃，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她不是傻子。
在道之中看到的过去的景象里，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初初被白疏宁抱回白家的婴孩，手腕之上空空如也。
那串金铃铛从来都不是什么和云欢共生的伴生品，那是白疏宁以等价交换的方式，
用自己的寿命与血脉强行召唤而来的云欢始终难以融合的最后一缕的魂魄。
如今，血脉完全觉醒，铃铛也功成身退。
云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真烂漫已被一层琉璃般的金芒所覆盖。
窗外的阳光突然诡异地凝滞，一缕缕的光丝穿透玻璃，在少女的发间凝成细碎的星芒。
简寻只觉掌心一烫，被她握住的手竟传来灼饶灵力。
那是属于远古那位妖神大人独有的威压。
是真正的，妖神的气息。
“寻哥，”
她的声音不再细弱而单纯，每一个字都似是敲在玉石之上一般，清越之中带着不容拒绝与不容忤逆的威严。
“我要回家了。”
“回家？”
简寻看着少女那双已然褪去真的双眼，喉间却不自觉间发紧，“可你现在……”
“我现在很好。”
云欢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开口。
她抬手抚过眉心，白泽图腾如琉璃般粲然亮起。
她强调道。
“比曾经任何时刻的我，都要好。”
充沛的力量如实质般萦绕在云欢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简寻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少女已彻底褪去了往日的真稚气。
她端坐于病床上，脊背挺得笔直，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不再是过去那般的柔和与单纯，
而是带着远古神只的威严与浩瀚，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金色湖泊，平静之下蕴藏着毁灭地的力量。
简寻突然有些无措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那双总是盛满星光与懵懂的眼眸，此刻被一层琉璃般的金芒覆盖，
目光扫过之处，连窗外凝滞的阳光都仿佛在微微战栗。
那不再是他熟悉的、会对着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欢欢，而是一位承继了万灵信仰的，不容任何人质疑的神明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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