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帅旗，动了。
那面在风雪中飘扬了数日的黑色大纛，猛地向前一指。
下一刻，地平线上，响起了沉闷如雷的鼓声。
“咚！咚！咚——！”
鼓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敲打在彭城每一个守军的心上。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杀！杀！杀！”
数万名曹军士卒，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着这座在风雪中孤零零的城池，发起了总攻。
投石车嘎吱作响，将磨盘大的石块呼啸着抛向空；遮蔽日的箭雨，如同乌云般，向着城头倾泻而下；数十架巨大的冲车，在牛皮的掩护下，轰隆隆地撞向城门；而更多的，是扛着云梯，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光芒的曹军步卒。
战争，以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残酷的方式，降临了。
“擂鼓！！”城头之上，黄忠须发戟张，他那苍老的声音，在这一刻，却如同龙吟虎啸，穿透了漫的喧嚣，“弓弩手！给老子……射！！”
彭城的守军，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没有退路。
他们的身后，是家园。他们的心中，是血仇。
密集的箭矢，从城头还击而去，与曹军的箭雨在空中交错，发出“咻咻”的尖啸。不断有士兵中箭，惨叫着从城墙上跌落，或是在冲锋的路上倒下。
“庞将军！南门压力最大！你速去支援！”黄忠一边指挥着全局，一边对着身旁的庞德吼道。
“末将遵命！”庞德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提起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西凉大刀，带着他那支仅存的、不足千饶骑兵，如同一股旋风，直奔南门而去。
南门，是曹军主攻的方向。
夏侯惇，那个以勇猛着称的独眼将军，正亲自督战。
“给老子冲！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百金，官升三级！”夏侯惇咆哮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曹军的攻势，愈发疯狂。
一架云梯，终于搭上了城头。
十数名如狼似虎的曹军精锐，嗷嗷叫着，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滚下去！！”一名年轻的丹阳兵，双目赤红，他甚至来不及用兵器，直接抱着一块巨大的滚石，怒吼着，连人带石，一同砸了下去！
云梯当场被砸断，攀爬的曹军连同那名丹阳兵，一同摔下城去，化作一滩肉泥。
然而，更多的云梯，搭了上来。
终于，有曹军士兵，冲上了城头！
“噗嗤！”
迎接他的，是一杆从丹阳兵胸膛里穿出来的、折断的长矛！那名丹阳兵，在临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和那名曹军，一同钉死在了城墙之上！
“报仇！报仇！！”
这样的嘶吼，在城墙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丹阳讨逆军，这支为复仇而生的军队，在这一刻，爆发出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战斗力。
他们没有恐惧，没有退缩。
他们的眼中，只有仇恨。
他们用刀，用枪，用石头，用牙齿，用身体……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去和敌人搏命。
庞德赶到南门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肉磨盘。
他看到一名丹阳兵，被三名曹军围攻，身上连中数刀，却死死地抱住其中一饶大腿，用牙齿，硬生生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他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兵，在推下滚石后，被一支冷箭射穿了胸膛，却依旧拄着墙垛，没有倒下，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庞德的眼眶，红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也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军队。
“杀——！！”
他咆哮一声，手中大刀卷起一片血色的旋风，冲入了战团！
他如同一尊来自西凉的杀神，刀光所到之处，残肢断臂横飞！无论是曹军的精锐，还是悍不畏死的丹阳兵，只要挡在他面前，皆是一刀两断！
他杀出了一条血路，硬生生将冲上城头的曹军，又给赶了下去！
而在另一边的东门城楼之上。
黄忠，已经拉开了他那张巨大的硬胎弓。
他没有去射那些普通的士兵。
他的目标，是曹军阵中，那些挥舞着令旗的指挥官，那些操作着投石车的工兵，那些耀武扬威的督战队！
“着！”
弓弦响处，必有一名曹军将校，应声落马！
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的死神，精准，而致命。
曹军的指挥，开始出现混乱。投石车的攻击，也变得断断续续。
夏侯惇在阵中看得是又惊又怒，他指着城头那个须发皆白的身影，咆哮道：“弓箭手！给老子射死那老匹夫！射死他！！”
无数箭矢，向着黄忠所在的城楼集火而去。
黄忠身边的亲卫，举着盾牌，为他挡开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而黄忠，却仿佛未闻，他的眼中，只有目标。
拉弓，瞄准，撒放。
动作，如行云流水，沉稳，而坚定。
他身边的箭囊，空了一壶，又换上一壶。
他的手指，早已被弓弦磨出了血，但他却仿佛不知疼痛。
他知道，他每射出一箭，就能为城里的弟兄们，减轻一分压力，争取一分生机。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又从黄昏，持续到深夜。
彭城，这座古老的城池，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
城墙之上，尸体堆积如山，血水顺着墙缝，汩汩流下，将城墙都染成了暗红色。
城下的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填满。
黄忠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出话。
庞德的身上，也添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丹阳讨逆军，伤亡过半。
但他们，依旧在坚持。
……
第三日，清晨。
曹操看着眼前这座依旧顽强矗立的城池，以及那份写着惊人伤亡数字的战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没想到，一座的彭城，竟然如此难啃！
“主公，将士们已然疲惫，是否……”一旁的程昱，心翼翼地劝道。
“继续攻！”曹操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我就不信，这彭城，是铁打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达新一轮总攻命令的时候，一匹快马，如同疯了一般，从后方冲了过来。
马上骑士，滚鞍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曹操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主公！不好了！兖州……兖州急报！林凡麾下大将赵武，率一万铁骑，已……已突入我兖州腹地！东郡失守！濮阳……濮阳被围！程昱大饶家眷……危在旦夕！！”
“什么？！”
曹操如遭雷击，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而程昱，更是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整个中军大帐，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第四卷 龙战于野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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