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佳木斯出来的时候,刚蒙蒙亮。车窗外的空被雾气笼着,灰白一片。往南开一个多时,江面忽然出现在视野里,那是松花江的一段宽水面,江对岸的树影还没完全露出形状,远处依稀能看见一条蜿蜒的河在交汇。司机告诉我,前面就是依兰。
进入县城之前,要经过一段起伏的老路,两边的土坡上立着成排的杨树。风刮过树梢,树叶像细碎的金片落下来。路旁不时能看到旧的砖厂和废弃的窑洞,墙面上爬满青苔。那种陈旧的气息,在早晨的寒气里显得格外真牵
车一进城,街面就变得热闹起来。依兰县虽然不大,但道路干净,建筑有种旧与新的混合福靠近江边的地方,老式二层楼还保留着红砖外墙,楼角的铁栏杆生了锈;再往中心走,就能看见新建的商厦和银校早市已经开始,卖豆腐脑的大娘在铁锅边忙碌,热气升起来,带着一股豆香。我在摊前要了一碗,五块钱,里面加了咸菜末、辣椒油和几块炸豆腐泡,吃下去暖得很快。大娘笑着问我是不是外地来的,我点头,她便多舀了一勺汤:“外地人多喝点,暖和。”
吃完,我沿着依兰大街往东走。街边的牌子上能看到“古城遗址”几个字。那是依兰最有名的地方之一——依兰古城遗址,也叫夹信子古城,建于金代。当地人都知道那地方,据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的旧地就在这里。
我走过去,穿过一片低矮的居民区,巷子里都是一层平房,屋檐下堆着劈好的柴火,狗在门口趴着。到遗址时已经放晴,城墙的遗迹只是残存的土墩,但在阳光下显得厚重。草丛中能看到旧砖的碎片,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黑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依兰古城。碑下有积雪未化,一位老人正拿铁锹清理杂草,我上前打了招呼。他姓韩,是附近村的守护员,每都来转一圈。他:“这地方啊,以前是金朝的都城之一,后来水改道了,江岸往北推了几里。你脚下这片地,底下全是老砖老瓦。”
他这些话时语速慢,带着东北口音,像是在念一段家史。我陪他走了一圈,听他起城墙下面埋着的陶罐,还有几年前考古队挖出一块铁箭头。那些东西离我们太远,但又好像随时能从泥土里冒出来。
离开遗址,我去了江边。依兰的江岸宽阔,松花江和倭肯河在这里相汇,江水缓慢,带着黄灰色的反光。岸边修了一条长堤路,当地人称作“江畔步道”,不少老人在那儿遛弯儿。堤下停着几条船,船身用油布盖着,一看就是渔民的。江对岸的山坡上有一座寺,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
我沿着堤走了很久。江边的风带着一点腥甜味,混着冰雪的气息。堤上有卖烤鱼串的摊,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口音有点混杂,他是从牡丹江那边来的,在依兰做生意三年了。鱼是从江里打的,现烤现卖,一串五块钱。我买了两串,他递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有炭灰。他依兰的江水好,鱼肉紧,冬最受欢迎。我咬了一口,肉质结实,辣味冲得人直想喝酒。
傍晚,我去了县城南边的东山公园。那是县里人休闲的地方,山不高,沿着台阶上去能看到整个县城的样子。山顶有一尊白色观音像,周围松柏成林。有人在烧香,也有人带着孩子在旁边放风筝。俯瞰整个依兰,江水像一条银带横在城边,老街、新区、粮库,还有那远处的烟囱,都安静地铺开。那种宁静,不是空,而是一种有人气的平和。
山下有个农贸市场,我下山时顺路进去。摊位整齐,卖的都是本地菜:白菜、大储酸菜、冻豆腐。还有人卖河蟹、江鲤、冻秋白。一个卖酸材中年女人跟我,依兰的酸裁在零下的地窖里泡出来才正宗,“不能用塑料桶,那味跑了。”她笑着又补了一句:“我们这里的酸菜,出门能当特产。”
市场外面有家老面馆,门口挂着红灯笼。晚上我进去吃饭,点了一碗拉面和一盘炒笨鸡。面很筋道,汤里飘着香菜和蒜末。店里有几位司机在喝白酒,他们聊起冬封江的事,一到腊月,江面结冰后就能走车,冰钓的人也多。老板娘插话,前两年有人在冰上摆摊卖烤肠,还拉了音箱放歌。大家都笑,那笑声透出东北人特有的爽朗。
吃完饭,我沿街走回旅店。夜色下的依兰很安静,街灯的光映在雪面上,泛出淡黄。路边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几个年轻人围在门口喝啤酒,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再往里走,是一条老胡同,两边的窗户贴着福字,屋檐下挂着腊鱼。空气里混着烟火味和雪的湿气。
我停在胡同口,看见一位老人正在铲雪,旁边的收音机放着老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他见我站着,笑着:“路滑,心脚下。”我点点头,他又:“我们这地,可干净,江在这,人心也亮。”那句“人心也亮”,让我印象很深。
回到旅店,老板是一对老夫妻,男的姓赵,女的姓林,都是本地人。屋里烧着火炉,铁皮炉子上咕嘟咕嘟地炖着茶水。墙上挂着一张旧照片,年轻时的他们站在松花江大桥前,背景是宽阔的江面。赵大爷那是八十年代的老照相馆拍的,现在桥边早变了模样,但江还是那个江。
他递给我一杯热茶,:“依兰人,离不开江。要么打鱼,要么拉砂子。年轻人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靠这水活着。”我问他这几年变化大不大,他想了想:“城新了,路也修得宽了,可人还是那些人,日子也就那样过。”
我在那间旅店住了两晚。第二一早,上下了雪。街道上很快铺上一层薄霜,车轮碾过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我走去江边,看见几个人在江岸挖冰眼,准备冬钓。有人拿着长杆,冰屑在阳光下闪光。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县城的生活虽然平淡,却有一种让人安稳的力量。
中午,我去邮局寄明信片。那是我每到一地的习惯。邮局在老城中心,绿色的门,柜台后面的女孩扎着马尾。她看着我写地址,问:“寄哪去?”我:“宁州。”她笑了笑:“那得贴两张票。”我点点头,想起那句老话——所有路都通向远方,而远方也在别饶眼里。
傍晚,我准备离开依兰。站台上的风比城里冷,但人不多。候车室的广播声有些模糊,墙上挂着一幅照片,是松花江夏的模样:江水碧绿,芦苇成片,孩子在浅滩上玩水。那画面让我多看了几秒。
火车缓缓启动时,窗外的灯光一点点远去。车过江桥,依兰的街、江、老屋,都变成了夜色里的轮廓。那种宁静像一张被风吹平的纸,没有波澜,却让人舍不得合上。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当的记录:
依兰,一个藏在江水边的县城。它不喧哗,不张扬,像一块被岁月磨亮的石头。人活得实在,日子简朴,街上的灯都暖。这里的故事不惊心,却让人心安。
下一站,我要去桦川县。听那里的土地肥沃,春满地黑土能闪光。我想看看那里的早市,看看人们怎样在泥土上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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