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吟那记响亮的耳光，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余波在整个尚书府后花园久久回荡。她离去时那挺直孤傲的背影，更是给在场所有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沈清璃被丫鬟婆子连搀带扶地送回了内室，那压抑的哭泣和歇斯底里的尖叫仍隐约可闻。尚书夫人脸色铁青，强撑着笑脸招呼客人，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赏花宴的气氛，已然跌至冰点。
一些与沈清璃交好、或本就对陆晚吟这“非常规”上位的王妃心存轻视的贵女们，聚在一处凉亭下，低声议论着，目光不时瞥向陆晚吟离去的方向，带着不甘与愤懑。
“真是……真是太嚣张了！”礼部侍郎家的王姐用团扇用力扇着风，仿佛要扇走心头的憋闷，“不过是个冲喜的，竟敢当众掌掴侧妃！还有没有王法了！”
“可不是嘛！”李尚书家的姐接口，语气酸溜溜的，“仗着自己会点医术，攀上了王爷，就如此目中无人！沈姐姐不过是关心她几句，就遭此羞辱！”
“我看她那医术，也未必有多高明。”另一个穿着鹅黄衣裙，面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些许青黑的孙御史家姐撇撇嘴，“不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巧知道怎么缓解王爷的旧疾罢了。真当自己是再世华佗了？”
她们的声音不大，但在刻意营造的安静氛围下，足以让尚未走远、正与林楚楚在廊下稍作停留的陆晚吟听得一清二楚。
林楚楚气得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理论：“这帮长舌妇，还没完没了了！看我不撕了她们的嘴！”
陆晚吟却轻轻拉住了她，摇了摇头。眼神交锋、言语机锋，甚至必要时动用武力震慑，她都做了。但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质疑，最好的方法，不是争吵，而是用绝对的实力，让她们闭嘴。
她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那座凉亭。
亭中的几位贵女见她去而复返，皆是一惊，议论声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带着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看着她。
陆晚吟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最后落在刚才她医术“未必高明”的孙姐脸上，唇角微勾：“方才似乎听到几位在讨论本妃的医术？”
王姐硬着头皮，干笑一声：“王妃娘娘听错了，我们只是……只是闲聊罢了。”
“是么？”陆晚吟似笑非笑，视线转向孙姐，“本妃观孙姐面色晄白，唇色淡而无华，眼下青黑，话间中气略显不足，可是近来常感头晕目眩，夜寐多梦，月信亦是不调，量多而色淡？”
孙姐猛地瞪大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胡什么！”
陆晚吟不理她的否认，继续淡淡道：“孙姐方才言语间，似有鄙薄医术之意。殊不知，医者望闻问切，‘望’字为首。姐之症，匿型的心脾两虚，气血不足。若不信，可自扪脉息，是否细弱无力？平日是否畏寒肢冷，极易疲乏？”
她每一句都精准地中了孙姐近来的困扰和症状，分毫不差！孙姐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全是事实，她甚至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腕，感受到那细微无力的脉搏，顿时哑口无言，脸上阵红阵白，羞窘难当。
陆晚吟目光一转，落在王姐手持的团扇上，那扇柄缀着一个精致的香囊，散发着浓郁的百花香气。
“王姐这香囊，用料倒是名贵，百合、茉莉、玫瑰……香气袭人。”陆晚吟语气平淡，“不过，若本妃没看错，王姐鼻翼两侧微红，偶尔会忍不住轻蹙鼻头，可是时常觉得鼻内干痒，甚至打喷嚏？”
王姐一愣，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陆晚吟继续道：“百花香气虽好，但过于浓郁杂糅，久闻易刺激鼻窍，引发类似‘鼻鼽’之症。姐这症状尚轻，若长期佩戴慈过于浓烈的香囊，恐会加重。建议换些气味清雅单一的香料，如兰草、艾叶，或许更为适宜。”
王姐捏着香囊的手僵住了，她确实近来总觉得鼻子不舒服，还以为是感染了风寒，没想到问题竟出在自己最得意的香囊上！她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缺众扒了衣服，又羞又恼，却无从辩驳。
最后，陆晚吟的目光落在李姐那妆容精致的脸上，仔细看了两眼。
李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强作镇定：“王……王妃看什么？”
陆晚吟微微蹙眉：“李姐用的可是‘玉容坊’新出的桃花粉？”
李姐一怔，下意识点头：“是……是啊，怎么了？”这桃花粉价格不菲，是她近日新得，颇为得意。
“玉容坊的桃花粉，色泽娇艳，确是不错。”陆晚吟话锋一转，“不过，其中似乎添加了少许铅粉以增白定妆。本妃观李姐额际与下颌处，已有两三颗细红疹隐隐欲出，且肤色虽白，却略显僵硬，缺乏光泽。铅粉虽能暂白肌肤，但长期使用，易堵塞毛孔，引发疹痘，更会损伤肌理，令肤色暗沉。姐年纪尚轻，然肤色本就不差，何苦用这等虎狼之物？”
李姐闻言，慌忙用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和下巴，果然触到几颗细的凸起，再想想陆晚吟描述的“肤色僵硬”，对着旁边光亮的亭柱模糊照了照，心里顿时信了七八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最爱惜自己这张脸，若真被这昂贵的脂粉毁了……
凉亭内，一片死寂。
方才还叽叽喳喳、愤愤不平的几位贵女，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哑口无言。陆晚吟没有一句争辩，没有一句斥责，只是用最精准的医学观察和判断，将她们或隐藏的病症、或不当的修饰、或潜在的危害，轻描淡写地一一指了出来。
这比任何言语上的反驳和训斥，都更具杀伤力！
她们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轻视，在这一刻，被对方碾压式的专业能力击得粉碎！
林楚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力拍手：“妙！太妙了！陆姐姐，你真是神了！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胡袄！”
陆晚吟淡淡地扫了几人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几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医者父母心。本妃不过是出于习惯，多言了几句。”陆晚吟语气依旧平淡，“至于本妃医术如何，王爷的身体状况，便是最好的证明。诸位若仍有疑虑，不妨拭目以待。”
完，她不再多看这群面色惨淡的贵女一眼，对林楚楚微微颔首，再次转身，优雅从容地离去。
这一次，凉亭内外，再无一丝杂音。
只有风吹过花丛的细微声响，以及几位贵女内心崩溃和重塑的无声轰鸣。
经此一事，陆晚吟“神医王妃”的名号，恐怕要不胫而走了。而她那洞察入微的眼力和犀利直接的作风，也足以让京城大多数贵女，在她面前再不敢轻易造次。
医术，成了她最坚不可摧的铠甲，与最锋芒毕露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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