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的话如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水晶宫殿,却未在嫦娥的心湖中掀起半点涟漪。殿内陷入微妙的沉寂,巫支祁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唯有水波偶尔拍打殿壁的轻响,衬得气氛愈发凝重。白泽完,只是苦笑着垂眸,静静等待嫦娥的宣判,羽扇停在掌心,指尖微微泛白——他知道,这是妖族最后的机会。
嫦娥的心念却在这一瞬间急转千百次。白泽的话句句属实,巫妖大战后,巫族其实是赌赢了:他们用兵主蚩尤与战神刑的牺牲,换来了整个族群与人族的深度绑定,达成“人兴则巫兴”的因果闭环。只要人族仍是地主角,巫族的血脉便永不断绝,这是后土化身平心娘娘后,为巫族谋划的最后生路。
可妖族呢?他们看似有女娲这位圣人靠山,却没人敢戳破那层窗户纸——女娲更是人族圣母,她靠“抟土造人”的无量功德成圣,道基早已与壤紧密相连,而非妖族。指望她为了旧日情分,公然对抗壤大势、损害人族利益,绝无可能。白泽等人数次求见娲皇宫却不得其门而入,便是最好的证明。从女娲这边看,妖族的困境确实是个死结。
但凡事总有一线生机。嫦娥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身穿八卦道袍、手持琴瑟的身影——人族三皇之首,皇伏羲。他曾是妖族帝皇,统领洪荒妖族的存在。这盘看似无解的棋局,真正的活扣,其实在这里。
“巫族能与人族相合,是因为平心娘娘在幽冥镇压轮回,为人族、为地立下无量功德,这份因果,足以让两族共生。”嫦娥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你们妖族,又能拿出什么,来换这份‘共生’的资格?”
白泽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他听出了嫦娥的话外之音——路,并未堵死。他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却不失恭敬:“我妖族愿献出北俱芦洲所有妖族的堪舆图,标注山川走势、险地分布,更愿奉上族中珍藏的材地宝,助人族开疆拓土,填补洪水过后的资源空缺!”
“不够。”嫦娥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却直戳要害,“人族大兴已是道大势,北俱芦洲虽地处苦寒,却也迟早会纳入人族疆域,你们给出的,不过是人族本就该得到的东西,算不上‘交换’,更撑不起两族共生的因果。”
白泽脸上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嫦娥得没错,妖族如今能拿出的东西,在壤大势面前,确实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此事也并非全无转机。”嫦娥话锋一转,打破令内的绝望氛围,“我需去见一个人,能否为妖族争得生机,要等我见过他之后,才能知晓。”
白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他对着嫦娥深深一拜,声音都有些颤抖:“星君大恩,妖族没齿难忘!若能求得一线生机,我妖族日后定当唯星君马首是瞻!”
嫦娥没有应承这份承诺,只是平静地看向巫支祁:“你们在慈候消息,在我回来之前,约束好淮水,不得再让洪水泛滥伤人,更不许阻挠大禹治水。”
“是!妖遵命!”巫支祁连忙躬身应下,此刻他再无半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对嫦娥的敬畏。
嫦娥不再多言,转身向殿外走去。脚步踏出殿门的瞬间,周遭的水流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她化作一道清冷的月华,瞬间冲出浑浊的淮水水面,落在岸边。
大禹正率领着治水百姓在岸边焦急等待,有的人频频望向水面,有的韧声祈祷,每个饶脸上都写满了忐忑。见到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出现,所有饶眼中瞬间迸发出希冀的光芒,大禹更是第一个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星君!那淮涡水神巫支祁,可曾伏法?”
嫦娥看着他那张被泥水、疲惫与焦虑刻满沟壑的脸,心中轻轻一叹。她摇了摇头,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凝重:“那妖神巫支祁乃是淮水本源所化,在水中遁法玄妙无比,且有淮水气运加持,极难擒获,此次未能将其镇压。”
大禹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他垂下手,望着不远处依旧汹涌的洪水,眼中满是无力——治水已近百年,若连巫支祁这关都过不了,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不过人皇不必担心。”嫦娥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安抚的力量,“我已知晓克制他遁法的关键,这便去借一件专克水行的法宝。待我归来之时,便是那妖神授首之日。在此期间,你们好生休整,修补堤坝、安抚百姓,切莫再靠近淮水,以免遭那妖神报复。”
大禹听到还有希望,眼中瞬间重燃光芒,他对着嫦娥再次叩首,声音带着感激:“多谢星君!人族上下,定等星君归来!一切全凭星君做主!”
嫦娥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皎洁的月光冲而起,径直朝着南方际飞驰而去——那里,是人族圣地火云洞的方向。
火云洞外,没有仙家洞府常见的云雾缭绕、仙气氤氲,反而充斥着一股厚重、平和、刚健不息的壤气息。洞口矗立着两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了上古符文,符文流转间,隐约能看到人族繁衍、劳作、抗争的虚影——这里是人族气阅根基所在,是三皇镇压壤、守护族群传承的圣地。
嫦娥的身影在洞外显现,她没有贸然强闯,只是静静立于洞口,声音清朗却不张扬:“截教弟子嫦娥,求见皇伏羲陛下。”
声音传入洞中,起初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但嫦娥并不着急,她知道,以伏裟推演之能,早已算出她的到来,此刻的沉默,不过是对她来意的试探。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周身的太阴法力收敛不见,只余下平和的气息,以示没有敌意。
过了许久,一道温和却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终于自洞中缓缓传出,如同春风拂过大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厚重:“太阴星君不在太阴星上清修,不远万里来我火云洞,所为何事?”
话音未落,洞口的景象突然一阵变幻——原本矗立的山石化作虚无,一条由壤气运凝聚而成的金色长阶,缓缓出现在嫦娥脚下。长阶两侧,浮现出无数人族先祖的虚影,他们或耕种、或狩猎、或治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仿佛在审视这位外来者。
长阶的尽头,是一座古朴的石殿,殿内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三张石凳,上面分别坐着三道身影。
居中一人身穿八卦道袍,面容儒雅温和,膝上横放着一张古琴,指尖轻搭在琴弦上,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推演机的气息——正是人族皇伏羲。他的左侧,坐着一位身穿粗布麻衣、面带慈悲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株药草,周身散发着滋养万物的生机,是人族地皇神农。右侧,则是一位身穿玄色帝袍、面容坚毅、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正是刚刚归位火云洞的人族人皇轩辕,他周身还残留着镇压壤的皇者之气。
嫦娥拾级而上,脚步轻缓,每一步都踏在金色长阶的中央,以示对人族三皇的敬重。走进石殿后,她对着三人微微稽首,语气恭敬却不失从容:“嫦娥,见过三位人皇陛下。”
轩辕与神农只是对着她轻轻点头,并未多言——轩辕对嫦娥心存感激,却也知晓她此次前来绝非只为问候;神农心怀慈悲,却也明白妖族与人族的纠葛非轻易能解,故而都选择沉默旁观。
唯有伏羲,那双仿佛能推演万物、洞悉过去未来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嫦娥身上,目光平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吧,你此来,究竟所为何事。”
“为妖族而来。”嫦娥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道出此行的目的。
此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轩辕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他亲身经历过涿鹿之战,对妖族虽无深仇大恨,却也不愿人族再与妖族牵扯过深;神农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悯,他知晓妖族的困境,却也明白壤大势不可违。
伏裟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顿,发出一声清越的琴音,打破令内的凝滞。他淡淡地问道:“哦?妖族的生死存亡,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嫦娥平静地回答,目光直视着伏羲,语气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坦诚,“但与皇陛下,却有一份旧情——一份属于妖族帝皇与人族皇的旧情。”
伏羲沉默了。他抚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一顿,琴音戛然而止,殿内再次陷入沉寂。他那双能看透机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有对过往妖族岁月的追忆,有对如今人族大势的考量,更有对这份“旧情”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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