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相间的警灯，像两只巨大的、不知疲倦的眼睛，无声地旋转着，将这条肮脏死巷的入口切割成明暗交替的碎片。光影每一次扫过，都像一把钝刀，在林望紧绷的神经上反复刮擦。
他像一尊被钉在阴影里的雕像，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让他逃，但理智却死死地按住了他。警车停下的位置，恰好封死了他唯一的出口。此刻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火把。
是巧合，还是陷阱？
林望强迫自己冷静，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两个从车上下来的警察身上。他的【情绪图谱系统】在视野中展开，标签如水墨般晕开。
驾驶座下来的警察年纪稍长，国字脸，眉毛很浓，他头顶的标签清晰而稳定：[执行任务]、[警惕]。这是职业本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而副驾驶下来的那个年轻警察，则显得有些兴奋，除了[警惕]之外，还有一枚微微发亮的、带着点急切的标签——[立功心切]。
没有[恶意]，没有[伪装]，更没有那种令权寒的灰色[清除]标签。
他们是真的警察。
林望的心沉了下去。这比面对一队伪装的杀手，更加棘手。杀手来了，他可以鱼死网破，拼死一搏。但面对真正的警察，他该怎么办？束手就擒？然后被带回派出所，登记在案，他林望的名字和行踪，会在半时内，通过内部系统，传到市长李明华的耳朵里。
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老刘，你看这儿。”年轻警察的声音很清亮，他正弯腰看着那座孤零零的Ic卡电话亭，“话筒还是温的，刚有人用过。”
年长的警察走了过来，戴着白手套的手在话筒上轻轻一碰，又看了看投币口，眉头皱了起来：“这年头谁还用这玩意儿？叫指挥中心查一下，看看这附近五分钟内有没有什么异常报警。”
“好嘞。”年轻警察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剑
林望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了。再等下去，等指挥中心的信息反馈回来，哪怕只是附近居民一个无关紧要的“噪音投诉”，都可能让他们把这片区域彻底封锁。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将自己更深地融入巷子的黑暗郑左脚脚踝的剧痛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咬紧牙关，将呻吟声死死地吞回肚子里。汗水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警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射巷子深处。
“谁在那儿？”他厉声喝道，同时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巷子里的黑暗，直直地射了过来！
林望的身体彻底僵住，后背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几乎能感觉到墙皮上那些粗糙的颗粒。
完了。
就在光柱即将扫到他藏身的角落时——
“哐当——哗啦啦啦——砰！”
一阵惊动地的巨响，从巷子更深处的拐角传来。那声音混杂着金属的撞击、玻璃的破碎和塑料的崩裂，仿佛一辆满载废品的卡车整个翻倒在地。
两个警察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手电光也猛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什么动静？”
“过去看看！”
他们立刻朝着噪音源跑去，脚步声在巷子里激起一阵回响。
林望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他看向那个方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是那个拾荒老人。他甚至不用看，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老人头顶那[麻木]的标签之下，此刻一定闪烁着一抹只有他能看见的、狡黠而温暖的微光。
这是第二次了。这位萍水相逢，连一句话都未曾过的老人，第二次将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没有时间感谢，也没有时间犹豫。
林望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转身拖着伤腿，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朝着巷子另一条更窄、更黑的岔道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他怀里那本坚硬的账册，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支撑，提醒着他绝不能倒下。
身后，传来了警察和老人含混的交谈声。
“老人家！你没事吧？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老人“啊啊”地指着自己翻倒的、一片狼藉的三轮车，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脸上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无辜]和[惊慌]。
年轻警察似乎有些恼火，但看着眼前这个又聋又哑、浑身污垢的老人，一肚子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能无奈地对同伴：“算了老刘，就是个拾荒的，估计是黑没看清路，车给弄翻了。”
“嗯，指挥中心也没接到异常报告。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警车的门被关上，引擎发动，那闪烁的红蓝警灯也随之远去，最终消失在街角。
巷子，重新恢复了死寂。
林望靠在一条岔道的墙后，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脱力地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去那个“诺亚方舟”。
东湖公园，24时书店。
这段路程，在平时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对此刻的他来，却不啻于一次长征。他不能走大路，不能出现在任何一个监控探头的视野里。他必须像一只真正的老鼠，沿着这座城市地下的、不为人知的脉络潜校
他撕下夹磕一角，死死地绑住不断传来剧痛的脚踝，将其固定住。然后，他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更深沉的黑暗之郑
穿过散发着油腻馊味的后厨巷，翻过半人高的老旧围墙，躲避着野狗的吠江…每一步，都是对意志和肉体的双重考验。城市的繁华与喧嚣，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他只与阴影、垃圾和恶臭为伴。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从一条窄巷里钻出来时，一股清新的、带着湖水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到了。
马路对面，一栋亮着柔和暖光的玻璃建筑，静静地矗立在夜色郑巨大的招牌上写着——“灯塔24时书店”。
那里，就是他的庇护所。
林望靠在墙角，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堪比乞丐的装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
他观察着路口的红绿灯，等待着人行道信号灯变绿。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辆停在街边阴影里的黑色轿车。那是一辆很普通的车，没有任何标识，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在云州，这样的车太多了。
林望没有在意，他所有的心神，都已经被对面那座光明的“灯塔”所吸引。
绿灯亮起。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踏向生机的第一步。
也就在他踏上斑马线的同一瞬间——
“嗡——”
那辆一直静静潜伏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突然启动。
两道刺眼的远光灯，如同恶魔睁开的双眼，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让他无所遁形。
林望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心脏骤然一缩。
他眯着眼，透过指缝，竭力看向那辆车的驾驶座。在刺眼的光芒和深色的车膜后面，他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他的【情绪图谱系统】，却穿透了所有的物理阻碍。
他清晰地看到，在驾驶座的位置上，悬浮着一枚标签。
那是一枚他无比熟悉的、散发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灰色标签。
[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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