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爆豆般的枪声和日语叫骂声瞬间逼近，手电筒的光柱如同死神的触手，在山洞口外的树林间疯狂扫射。子弹“啾啾”地打在洞口的岩石上，崩起一串串碎石和雪沫。
“副局长！鬼子摸上来了！人不少！”王大力嘶哑的吼声从洞外传来，伴随着他手中驳壳枪沉闷的还击声。“啪！啪！”
宋梅生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电台指示灯微弱的光芒映着他苍白的脸，他的手指在电键上疯狂跳动，速度快到了极致。最后一段电文！只差最后一段！
“滴答滴滴答……” 莫尔斯电码的声音在狭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紧迫。他知道，每耽搁一秒钟，洞外的王大力和老周就多一分危险，但他更清楚，如果此刻中断，前功尽弃，数千战友将因他而葬身雪原！
“老周！别他妈愣着！开枪啊！打那个拿手电的！”王大力的吼声再次传来，夹杂着老周那把老式步枪略显单薄的射击声。“砰！”
“轰！”一声手榴弹的爆炸在不远处响起，震得山洞顶部的泥土簌簌落下。日军的火力明显增强了，他们显然已经确定了这个位置，正在组织强攻。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是日军歪把子轻机枪特有的扫射声！子弹如同泼水般洒在洞口，压得王大力和老周根本抬不起头。
“妈的！副局长！快啊！顶不住了！”王大力的声音带着绝望和焦急。
就在这时，电台的指示灯终于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代表发送完毕的微弱长音！成功了！
宋梅生猛地松开电键，甚至来不及确认对方是否收到，一把扯断电台电源，将沉重的电台狠狠砸向洞内最深的岩石！“轰隆！”一声巨响，电台零件四散飞溅，彻底报废，绝不能留给敌人！
几乎在电台毁坏的同时，他如同猎豹般蹿到洞口，手中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瞬间喷出火舌！
“砰！砰！”
两个刚刚冲近洞口、试图投掷手榴弹的日军士兵应声倒地。宋梅生的射击精准而冷酷，完全是现代特种作战的风格，与这个时代常见的概略射击截然不同。
“副局长！”王大力看到宋梅生出来，精神一振，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换弹迹
老周则脸色惨白，握着步枪的手抖得厉害，刚才日军的机枪扫射差点要了他的命。
“情况怎么样？”宋梅生背靠洞口岩壁，快速更换弹夹，目光锐利地扫视战场。
“至少一个队的鬼子！有机枪！从三面围上来了！后面是悬崖，没路走了！”王大力语速极快，脸上沾满了硝烟和雪水。
宋梅生心沉到谷底。他们被包围了。洞口这片的区域，就是最后的阵地。
“节约弹药！瞄准了打！专打机枪手和军官！”宋梅生下令。他注意到日军的进攻虽然凶猛，但似乎有些急躁，队形也稍显混乱，可能是因为在夜间山林中作战，加上急于拿下他们。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日军凭借人数和火力优势，不断发起波浪式冲锋。王大力打得兴起，甚至一度想冲出去肉搏，被宋梅生厉声喝止：“守住洞口！别出去送死！”
老周也咬着牙，一枪一枪地射击，虽然准头一般，但至少起到了威慑作用。宋梅生则成了救火队员，哪里危机就出现在哪里，他的点射如同死神的请柬，每一次枪响，几乎都伴随着一名日军的倒下。他专门挑日军的指挥官和机枪手打，极大地迟滞了日军的进攻。
日军的队长，一个名叫中村的少尉，躲在远处一棵树后，气得哇哇大剑他接到的命令是活捉这个伪满副局长，至少也要拿到他随身携带的机密文件。但对方的抵抗如此顽强，尤其是那个副局长的枪法，简直神乎其技，已经让他损失了七八个士兵！
“八嘎！用手榴弹！炸死他们！”中村少尉失去了耐心，狰狞地下令。
几名日军士兵立刻掏出手榴弹，准备投掷。
“心手榴弹！”宋梅生瞳孔一缩，大吼警告。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而陌生的枪声，突然从日军侧后的山林里响起！这枪声明显不是日军的三八式或歪把子，更像是抗联常用的快慢机或者花机关！
紧接着，日军后方响起了喊杀声和惨叫声！
“同志们！打啊！掩护山洞里的朋友！”一个洪亮的声音用中文喊道。
是抗联！抗联的队伍来了！他们一定是接到羚台信号，或者是被这里的枪声吸引过来的！
宋梅生心中瞬间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但这份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更大的担忧取代！来的抗联队伍人数似乎不多，听枪声也就十来个人，而日军是一个满编队，近三十人，而且装备精良！
果然，日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立刻分兵，一部分继续压制山洞，一部分转身迎战突然出现的抗联。
“副局长！是抗联！咱们有救了！”王大力兴奋地喊道。
“救个屁！”宋梅生眼睛都红了，“他们人少！是来送死的！是为了救我们！”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王大力和老周头上。洞外的枪声、喊杀声、爆炸声瞬间变得无比刺耳。他们能清晰地听到抗联战士英勇的呼喊，也能听到日军机枪肆虐的扫射和中弹者的闷哼。
战斗极其惨烈。抗联战士利用地形顽强阻击，但装备和人数差距太大。不断有战士在冲锋中倒下。那个洪亮的声音一直在指挥，但很快就变得沙哑，然后戛然而止。
宋梅生看得目眦欲裂！他眼睁睁看着那些陌生的、却为了掩护他们而奋不顾身的战士一个个倒在血泊郑他多想冲出去和他们并肩作战，但他不能！他身上的情报比他的命更重要！他此刻冲出去，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让那些战士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这种眼睁睁看着战友为自己赴死，自己却只能龟缩躲避的无力感和负罪感，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撕裂！
“啊——！”王大力也受不了了，狂吼着探出身，将驳壳枪里最后的子弹全部泼洒出去，打光子弹后，他甚至捡起石头往外扔！
老周则是一边开枪，一边无声地流着眼泪，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日军的火力终于渐渐减弱了下去。侧后的枪声已经变得稀稀拉拉，最终彻底消失。山林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雪地的呜咽声，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抗联的队，全军覆没了。他们用全队的生命，为宋梅生三人争取到了宝贵的生机，也彻底打乱了日军的部署。日军中村队也伤亡惨重，能战斗的只剩下一半不到，而且弹药消耗巨大。
中村少尉看着满地的尸体（大部分是抗联战士，也有他手下的士兵），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任务已经失败了，那个副局长恐怕已经趁乱跑了，或者死在了某个角落。再搜下去，万一再遇到抗联的大部队，他这点人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
“清理战场！收集武器！撤退！”中村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漆黑的山林和那个寂静的山洞，下达了撤退命令。
日军的脚步声和嘈杂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林海雪原郑
山洞前，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满地的狼藉。
宋梅生、王大力、老周三人，缓缓从掩体后走出来。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所有人都沉默了。
雪地被鲜血染红，横七竖柏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军，但更多的是穿着杂乱棉服、甚至裹着兽皮的抗联战士。他们以各种战斗姿势凝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但眼神中都带着不屈的光芒。
王大力扑通一声跪在一个年轻的、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抗联战士尸体前，那战士胸口被机枪打成了筛子，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刺刀。王大力这个糙汉子，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老周则直接瘫坐在雪地上，目光呆滞，仿佛被眼前的景象抽走了魂魄。
宋梅生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寒风灌进他的大衣，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具抗联战士的遗体，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灵魂里。那个洪亮的声音，那些陌生的面孔，那些为了掩护他们而义无反顾冲向死亡的身影……
情报成功发出的喜悦，早已被这巨大而沉痛的代价冲刷得无影无踪。他赢了，用一部电台和一段电波，可能拯救了数千人。但他也输了，输掉了一整支前来救援的队伍，输掉了这些本不该在此刻逝去的、最可敬的生命。
他缓缓抬起手，敬了一个极其标准、却无比沉重的军礼。不是为了表演给谁看，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哀悼与承诺。
“兄弟们……走好……”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在空旷寂静的山谷里，随风飘散，“这笔血债……我宋梅生，记下了。”
成功的代价，如此惨痛，如同这北满冬夜的风，冰冷刺骨，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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