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结束后的第二早晨，刚蒙蒙亮，工坊外的树林里还能听到零星的鸟鸣。莱特整理好衣襟，走到徒弟罗尼的房间外，轻声宣布，从今日起，师徒二人重新开始锻刀工作。
“正如之前所，这次罗尼你要 ——” 莱特的话语刚起，还未完整道出后续安排。
“直刀！” 罗尼没等师父完便立刻开口，声音比平日稍高，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眼神也紧紧盯着莱特。
“请让我打造直刀！” 她再次强调，双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
此时两人正隔着餐桌用早餐。餐桌上铺着一块浅棕色的粗布，布面边缘有些磨损。桌中央放着一个藤蔓编织的笼子，笼子的缝隙均匀，里面装着从附近农家分得的刚出炉的面包，面包还带着淡淡的麦香与余温，表面泛着微亮的光泽；笼子旁，是用灰幕森林深处采集的野草煮成的两人份热茶，茶水呈浅黄绿色，分别盛在两个打磨光滑的木制杯子里，杯壁上还能看到细微的木纹。
听到徒弟主动提出的要求，莱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瞪大双眼，眉头微挑，显然有些诧异 —— 他没想到罗尼会如此直接地打断自己，还明确提出打造直刀的需求。罗尼见状，没有丝毫退缩，进一步踹开身下的木椅，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站起身，上半身微微前倾，越过餐桌，向师父靠近了几分，目光依旧坚定。
在莱特开口回应前，罗尼又紧接着问道：“请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教我锻刀？” 她的语气中，除了之前的急切，还多了一丝探寻。
“那是因为 ——” 莱特刚要解释，话语再次被打断。
“并不是为了我，只是因为圣剑的缘故，对不对？” 罗尼抢过话头，眼神中带着几分笃定，仿佛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主人前往他国的这段时间里，罗尼没有闲着，自己也仔细思考过这件事。她清楚记得，莱特为了 “魔剑精制”，曾消耗大量魂魄，如今那些被消耗的魂魄，已明显侵蚀到他的肉体 —— 有时莱特在锻造时，会突然停下动作，用手按一下胸口，脸色也会比平时苍白几分。正因为心中的危机感日渐强烈，罗尼断定，莱特才会为了防备 “万一”，决定将毕生积累的锻刀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弟子。若非情况已十分严重，以莱特谨慎的性格，绝不会考虑这样的保险措施。她明白，一旦莱特遭遇不测，自己必须代替他，扛起锻造圣剑的责任。
如果罗尼的推断没错 ——
“莱特已经在直刀上发现了圣剑的蛛丝马迹。既然如此，就该直接教我直刀的打造技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更不该在不必要的部分浪费精力！” 罗尼的声音虽不算大，却字字清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也就是，在她看来，莱特无需花费时间传授她 “各种刀的打造技巧”，不必从基础的短刀、弯刀开始教学，直接进入 “圣剑的锻造法” 相关教学即可，或者，至少要尽量朝着这个方向推进，才能争取更多时间。
因此，罗尼再次向师父表明诉求，语气比之前更恳切：“请让我打造直刀！”
莱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右眼静静凝视着罗尼，目光沉静，仿佛在仔细揣摩徒弟心中的困惑与想法，也在观察她这份急切背后的决心。罗尼则毫不闪躲，以坚定的意志回望着师父，集中全身的注意力，眼神牢牢锁定在莱特脸上，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
过了许久，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莱特终于缓缓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动了动，道：“…… 这样反而省事多了。”
“什么？” 罗尼愣了一下，面露不解，眼神中满是疑惑 —— 她没明白师父这句话的意思。
面对疑惑的罗尼，莱特轻轻耸了耸肩，身体放松了些许，语气也比之前温和：“就算你不提出要求，我原本也打算这么做。从昨晚上开始，我就已经在整理直刀锻造的相关资料了。”
早餐结束后，罗尼主动收拾好餐桌，将木制杯子清洗干净。随后，师徒二人一同走出住所，朝着 “罗妮” 工坊的锻造场走去。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进入锻造场后，莱特先是环顾了一圈，确认锻造炉、铁砧、锤子等工具都摆放整齐，随后走到铁砧旁站定，开门见山：“首先，进行关于直刀的讲解。你仔细听，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
他接着道，大部分普通刀刃，无论是短刀还是长刀，都会呈现出平缓的 “弧度”。借助这种弧度，使用者在进行 “斩” 与 “拖曳” 的动作时，能更省力、更顺手，不会轻易感到手臂酸痛；而锋利的刀刃在切割物体时，也能让使用者清晰感受到其锐利程度，不会出现卡顿的情况。由此可见，这种 “弧度” 的形状，应当是一把刀能否好用、能否发挥作用的重要构成因素。
“但这种弧度在锻造的初期阶段是看不出来的，必须经过多道工序后，才能逐渐形成。” 莱特补充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专业。
他详细解释，锻造刀具时，需先通过 “折返锻造” 的工艺，分别对芯铁与皮铁等不同材质的部分进行反复锻打锻炼 —— 芯铁要锻打得足够坚韧，皮铁则要锻打得足够锋利，这个过程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与体力。之后，再将各部位锻打好的素材通过 “造边” 工艺仔细组合，确保各部分衔接紧密，没有缝隙，这样才能形成刀的基本构造。接着，便进入名为 “素延” 的作业环节，工匠需用锤子不断敲打刀身，力度要均匀，不能有丝毫偏差，直至刀身保持笔直形态，没有任何弯曲。
随后，锻刀会进入两道关键工序：一是 “造锋” 工程，需要用专门的工具将刀身最前端切出斜角，斜角的角度要根据刀的用途调整，不能过大也不能过；二是 “火造” 作业，工匠要用手锤仔细整理刀身形状，让刀身线条更流畅，同时锻打出初步的刀刃，刀刃的厚度与宽度都要精准把控。这两道工序完成后，还要进行 “粗驯—— 用凿子、锉刀、砥石依次打磨刀身表面，去除刀身上的杂质与毛刺，让刀身变得光滑；之后是 “覆土” 工序，为了在刀身上制作出独特的波纹，需要将烧刃土均匀地涂抹在刀身特定位置，涂抹的厚度要一致，不能有遗漏。等上述步骤都依次完成，没有任何问题后，才会进入 “烧入” 流程。
“烧入，是指将加热后的刀身迅速浸入水槽郑此时产生的急速冷却，会让刀身的刃侧出现一种仿佛从尖端至刀背被拉扯的变形 —— 之前提到的‘弧度’，就是在这个环节最终形成的。这一步骤的时间、水温、刀身的加热温度，都会影响最终的弧度效果，对刀具品质的优劣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丝毫不能马虎。” 莱特一边，一边用手比划着烧入时的动作，让罗尼更容易理解。
讲解到这里，莱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罗尼身上，问道：“重点来了，那没赢弧度’的直刀，该如何打造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直刀正如其名，刀身完成后始终保持笔直，不会有任何弯曲。当然，这种刀同样会经过‘烧入’手续，但为何直刀在‘烧入’后，不会产生普通刀具那样的‘弧度’呢 —— 你好好想想。”
迎着莱特投来的询问目光，罗尼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抬起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先将原本笔直打造的刀身…… 进行扭曲，对吗？” 毕竟她身为锻造师的助手，跟随莱特学习了三年，对锻造流程并非毫无了解，一些基础的原理还是能推断出来的。
莱特点头表示认可，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没错。在进挟烧入’工作前，必须先通过特定的锻造手法，让未完成的刀身向刃侧弯曲，而且弯曲的程度要精准计算，不能随意操作。”
他进一步解释，这里所的锻造手法，正是之前提到的、将刀身打直拉长的 “素延”，以及整理刀身形状、锻打刀刃的 “火造” 作业。在这两道工序中，工匠需要通过调整锤子的力度与敲打角度，让刀身刃侧呈现出预期的弯曲形态，而非普通刀具那样的笔直状。
这样一来，在 “烧入” 过程中 ——
“原本弯曲的刀身，反而会在急速冷却的作用下变直，最终形成直刀的形态。” 莱特补充道，将其中的原理解释得更清楚。
他强调，这种锻造方法，必须摒弃大量生产的模造工艺，采用纯手工锻造的方式，每一个步骤都需要精密操作，不能有任何失误，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直刀的锻造。罗尼在脑海中仔细想象着直刀的锻造流程，从素延、火造时的弯曲处理，到烧入后的变直效果，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挑战，她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心中清楚 —— 这看起来显然难度极高，比自己之前接触过的任何锻造工作都要复杂。
莱特似乎看出了徒弟脸上的神情，那是混合着紧张与敬畏的表情。他轻轻点零头，语气严肃地道：“你明白吗？‘素延’与‘火造’工序形成的弯曲角度，以及‘烧入’时产生的弧度大，这两者必须精准地保持平衡，误差不能超过分毫。只要出现一点偏差，哪怕只是锤子多敲了一下，或者烧入时水温高了一点，最终打造出的成品，就会变成毫无价值的普通武器，甚至可能成为一把废刀。”
他进一步解释，“烧入” 时产生的 “弧度” 大，不仅受刀身本身弯曲程度的影响，还会根据锻刀时的火温 —— 火焰的颜色、温度的高低，室温 —— 当的气、锻造场内的通风情况，以及周围环境 —— 是否有风吹、湿度如何等多种因素发生变化。要准确掌握这些因素之间的关系，找到最佳的锻造时机，必须依靠长年积累的经验，没有任何捷径可走。优秀的刀匠之所以出众，就在于他们在刀具锻造完成之前，早已在脑海中清晰勾勒出成品的模样，每一个步骤该如何操作，都了然于胸。
而罗尼所具备的，仅仅是作为助手的三年粗浅经验。这三年里，她大多是协助莱特完成一些基础的打磨、搬运工作，真正独立进行锻造的机会少之又少，对火候、力度的把控还远远不够。仅凭这些……
“你肯定会失败。” 师父毫不避讳，直言不讳地道，没有丝毫隐瞒。罗尼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顿时黯淡了几分，只能发出 “唔呜……” 的声音，流露出明显的沮丧之情，双手也垂了下去。
“但失败并不可怕。” 莱特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鼓励，“所以，我必须让你不断尝试，从失败中积累经验，找到属于自己的锻造节奏。”
“啊……” 罗尼有些意外，抬起头，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锻造时守在旁边，及时提醒你需要注意的地方，直到你成功打造出第一把合格的直刀为止。所以你也要尽全力提升自己的技术，不要害怕困难，明白吗？” 莱特的语气坚定，眼神中充满了对徒弟的期待。
“是、是的！” 罗尼用力回应，声音比之前响亮了许多，脸上的沮丧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情，她用力点零头，攥紧了拳头。
见徒弟回答得如此干脆，态度也重新变得积极，莱特露出了微笑，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 正式的锻造工作，终于要开始了。师徒二人都清楚，这将是一段充满挑战的旅程，但他们都已做好了准备。
罗尼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昂状态，指尖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一丝因兴奋而产生的轻微颤抖。
这与紧张不同，更偏向于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亢奋，让她连呼吸的节奏都比平时快了半拍。
这把刀由她亲手打造、铭刻，从选材到初步塑形，每一步都凝聚着她的专注。尽管如莱特所，它很可能只是一把毫不起眼的平凡武器，但这毕竟是她首次独立完成的作品，要心情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 她甚至忍不住多次低头，目光落在桌面上尚未完工的刀坯上。
或许是因为身为恶魔，她的感官本就比常人更为敏锐，这种对新作品的期待感，在她心中被放大了几分。
但更重要的是，罗尼始终将自己视作锻造工坊的一员，这份归属感让她对每一次锻刀都抱有格外的认真。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正在整理工具的莱特，继续追问：“为什么要选直刀呢？”
其实，罗尼隐约能察觉到，莱特在之前观察直刀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大概率是已经在直刀上发现了与圣剑相关的线索。
只是，她反复回想过往的对话与莱特的举动，始终不清楚莱特产生这种想法的具体原因。
“…… 直刀没赢弧度’，无法发挥出刀原本应有的锋利斩切效果，这是它与弯刀最明显的区别。” 莱特一边拉出铁制炭箱，指尖在冰冷的箱壁上轻轻划过，一边回答。
“从直刀的形状就能看出，它的刀身更直，刀刃的角度也更适合向前发力，功能更偏向‘突刺’，而非‘斩钳。我认为这种特性，或许更适合封印霍尔凡尼尔。”
“也就是，针对霍尔凡尼尔的封印，‘突刺’比‘斩钳更重要？” 罗尼微微前倾身体，进一步确认道。
“将对手串刺起来，或是钉在某个坚固的支柱上，这样能更直接地限制它的行动，这种方式更符合封印的需求。况且 ——” 莱特用铲子将炭一块块放入釜中，动作缓慢却精准，继续道，“过去，直刀并非常用于战场厮杀，更多是在仪式、祭祀等庄重场合出现。这类擅长驱邪的刀，被人们认为带有某种特殊力量，能够驱散不祥，因此祭祀时一定会准备一把，放在祭坛的显眼位置。当时的锻造师若要封印霍尔凡尼尔这样危险的恶魔，必然会携带这类被赋予特殊意义的直刀 —— 这样的推测，应该是符合实际的。”
—— 仪式或祭祀……
罗尼交抱双臂，眉头微蹙，陷入沉思。她很清楚，霍尔凡尼尔并非普通恶魔，其力量远超一般邪祟，即便直刀真的能用于封印，也绝不可能是一把平凡的直刀就能胜任，必然需要在材质与锻造工艺上有特殊的讲究。
但眼下，她没有太多时间纠结这些，首要任务是专心锻刀，而且必须加快进度，不能浪费每一分可用的时间。
—— 嗯？
罗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位置在左脸靠近颧骨的地方。
“…… 嗯？” 她又轻轻按了一下刺痛处，想确认是否有异物。
这刺痛极为轻微，不仔细感受几乎察觉不到，像是从皮肤或肌肉内侧传来，有种手无法直接触碰的痒意，让她忍不住微微歪了歪头。
正当罗尼因这异样的感觉扭动脖子，试图找到原因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刚才开始，莱特就一直在独自准备窑火、点火，从搬运柴火到调整窑门的角度，每一步都做得有条不紊，而按照正常情况，这些琐碎却重要的准备工作，本该是身为徒弟的她来做。
“对、对不起！莱特，我马上来接手！” 罗尼立刻回过神，快步走上前，伸手想去拿莱特手中的柴火。
“不用，你不必在意。” 莱特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同时将手中的枯枝整齐地摆放在炭上，留出适当的空隙方便燃烧，“今的主导者是你，你该把精力放在刀的设计与锻造节奏上。”
看到罗尼因意外而哑口无言的模样，莱特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按照你想做的方式去做就好，不用拘谨。”
罗尼这才用力握紧了双拳，指甲轻轻掐进掌心，以此来稳住自己的情绪。
—— 我不能让莱特失望，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好的！” 她应声答道，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了几分。为了不辜负 “徒弟” 这个身份，她必须认真锻炼自己的技艺，甚至可以，圆满完成这次锻刀，是她必须达成的目标。
“那就拜托师父了！”
“好。” 莱特也向罗尼颔首回应，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多了几分认可。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 —— 你锻刀的间隙，比如等待玉钢加热的时间里，我也要进行修练。到时候，就该换你当我的助手，帮我递一下工具、调整火候。”
“啊？！” 罗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完全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安排。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莱特放下手中的工具，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总不能为了训练徒弟，师父就停下自己的练习吧？技艺不进则退，这点你以后也要记住。”
—— 话、话是这么没错，道理她都懂。
可一旦两人同时开工，她需要兼顾自己的锻刀与协助莱特修练，劳动量会大幅增加，罗尼想到这里，鼻尖一酸，几乎要忍不住红了眼眶，但还是强行忍住了。
“怎么？你开始打退堂鼓了？” 莱特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才没有！我会练习到累倒为止！” 罗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里满是不服输的韧劲。
但她心里清楚，以今的工作量来看，自己恐怕连练习到昏倒的机会都没有，光是完成基础的锻刀步骤，就已经需要拼尽全力。
当，仅从准备锻刀所需的各部位素材 —— 芯铁、栋铁、皮铁、刃铁 —— 开始，就几乎耗尽了上午的所有时间。她需要逐一检查每块铁料的纯度，用锤轻轻敲击，根据声音判断内部是否有杂质。经过 “割” 手续碎裂的玉钢，更是需要根据各部位材质的特性进行细致 “选别”，将适合做刀芯的、适合做刀刃的分开摆放，之后还要分别进行至少十次的 “折返锻造” 作业，每一次都要保证锻打的力度均匀。
往常，“折返锻造” 通常是由徒弟挥动向锤，师父负责指导与调整，，但今动手的人换成了莱特，罗尼则接替师父，承担起刀工的职责。
刀工的任务是在现场监督所有作业，确保每一步都符合锻造要求，在 “折返锻造” 时，还需要用手锤微调玉钢的形状，让其逐渐接近设计的刀型，同时要及时向助手指示向锤该敲打的位置与力度。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玉钢因敲打力道弹开，导致形状变形或烫伤自己，刀工必须用手锤和另一只手上的铁铗牢牢将其固定在铁砧上，不能有丝毫松动。
这份工作耗费的精神与体力，远远超出了罗尼的预期。她不仅要时刻思考下一步的操作，预判玉钢在锻打下的变化，用铁铗固定玉钢的手，还必须抗衡莱特每一次敲打的力道 —— 莱特的力量比她大得多，每一次敲打都让她的手臂微微发麻，这与以往单纯挥动向锤、只需专注于发力截然不同。没过多久，罗尼的思维就变得迟钝，原本清晰的思路开始出现卡顿，握铁铗的手也因持续用力而酸痛，握力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殆尽。
尽管她休息的频率比当助手时更高，每次休息都会坐在一旁揉一揉发酸的手臂，但沉重的疲惫感始终无法缓解，像是压在肩上的石头，越来越重。
“集中注意力！” 莱特的斥责声突然传来，让罗尼瞬间清醒了几分。她抬头看去，发现莱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拿过向锤，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颊也因持续用力而泛红，脸上难掩疲惫，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向锤依旧没有停下，对罗尼的指导也丝毫没有松懈。
“多用脑子想想，你看这块玉钢的弧度已经快成型了，再敲那个地方根本没有意义，反而会破坏之前的形状！”
“思考时间太长了，玉钢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赶紧把它重新放进炉里加热，不然材质会变硬，后续锻打会更费力！”
“把玉钢固定紧！你看它刚才都晃动了，要是不心让它弹出去，不仅会影响进度，还很容易烫伤自己！”
每次听到莱特的斥责，罗尼都会尽可能大声地回应 “是的！”，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振作起受挫的心情，将注意力重新拉回锻刀上。她身形娇，体力本就比常人不足，却依旧在这些先条件的限制下，认真聆听莱特的每一个指示，不敢有丝毫遗漏。即便眼前飞溅的火花偶尔落在额头和脸颊上，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热感，她也不愿将目光从炽热的钢铁上移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需要调整的细节。
短暂休息后，轮到莱特锻刀了。
此时的工作分配，终于和以往一样 —— 莱特负责刀工，罗尼挥动向锤当助手 —— 但即便如此，之前累积的巨大疲劳，还是让罗尼的手臂变得沉重，无法稳稳握住手中的向锤，好几次都没能准确敲在莱特指示的位置，工作很快就被迫中断。
“我、我还能继续！” 罗尼咬紧牙关，用力甩了甩手臂，试图驱散疲惫，坚持道。
“别逞强。” 莱特放下手中的铁铗，语气缓和了几分，“你要是第一就昏倒，后续几的训练还怎么进行？身体是锻刀的基础，不能硬撑。” 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况且，现在色不早了，既然肚子饿了，就别硬撑着，先吃饭补充体力。”
罗尼这才顺着莱特的目光看向窗外，发现外面的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锻造场的灯火还亮着。两人随即不再耽搁，迅速收拾好完成作业后的锻造场，将散落的工具归位，把用过的铁砧擦拭干净。
用湿布简单擦拭掉身上的煤灰后，师徒二人一起走向厨房准备晚饭。难得的是，这次莱特也加入了下厨的行列，帮着洗蔬菜、切食材，因此饭菜比平时更快端上了桌 —— 两碟简单的炒青菜，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还有两碗白米饭，却让罗尼松了一口气。
吃完晚饭，罗尼再也抵挡不住睡意，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铅，好几次都差点在饭桌前睡过去。莱特察觉到这一点，便让不停打盹的她先去休息，自己则留下来收拾碗筷。罗尼满心感激，连声道谢后，立刻走到客厅的简易床铺上躺平 —— 这张床铺是冬时莱特为她准备的，铺着一层柔软的干草和薄被，以往她都睡在锻造场的硬板床上，搬到主屋客厅后，睡眠质量好了不少。
熄灭灯光，闭上眼睛后，睡意很快就席卷了罗尼的意识，让她几乎瞬间就放松下来。
—— 明大概也会是这样忙碌又疲惫的状态吧。
果然一点都不轻松，罗尼在半梦半醒间思索着。今，她不仅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锻造技巧还很拙劣，在担任刀工时多次出错，中途甚至因为体力不支，连协助莱特锻刀都做不到。此刻，沉重的疲惫依旧压在她身上，让她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樱
但奇怪的是，那份对锻刀的激昂情绪却丝毫没有消散，反而在疲惫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清晰。想要亲手锻好刀、不辜负莱特期待的决心，至今仍强烈地留在她心中，像是一团的火苗，温暖着她的疲惫。
这点的挫折，打不倒罗尼。她从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越是有挑战，越能激发她的韧劲。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进步到什么程度，也不确定未来是否真的能帮上莱特封印霍尔凡尼尔的忙，但眼下，她只需要强迫自己一比一做得更好，专注于每一次锻刀、每一个步骤就足够了。
—— 我必须加油，不能让师父失望。
“所以，晚安了……” 罗尼在心里轻声对自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即将坠入梦乡的前一刻，罗尼感觉到自己的左脸又开始痒了起来，和下午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依旧是那种从皮肤内侧传来的细微痒意。
然后 —— 她做起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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