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时，江澈睁开了眼。
一夜调息，他的状态已调整至巅峰。丹田内混沌灰雾平稳旋转，五股力量如星辰般悬浮其间，散发着和谐而磅礴的气息。造化中期的修为彻底稳固，连昨日灵焰灼烧经脉留下的细微暗伤，也已在混沌真意的滋养下痊愈。
他起身，走向山丘。
金毛吼猊早已醒来，卧在镇灵石旁，金色瞳孔倒映着晨光与走来的身影。它没有开口，只是微微颔首。
江澈在镇灵石前三丈处停下，躬身行礼:“前辈，晚辈准备好了。”
“可想清楚了？”金毛吼猊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肃穆，“一旦坐上镇灵石，幻境自生。届时你所见所感，皆如真实。诱惑、恐惧、愧疚、仇恨……所有深埋心底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扭曲。道心若有一丝动摇，金猊真火便会焚身而至。”
“晚辈明白。”
“那便去吧。”金毛吼猊抬起前爪，轻点地面。
镇灵石表面泛起涟漪般的乳白色光华，光华中心，缓缓浮现一道台阶虚影，直通石顶。
江澈深吸一口气，踏上台阶。
第一步踏出，周遭景象便开始模糊。灵泉、古木、灵焰芝丛……一切都如水中倒影般荡漾开来。当他踏上第三步时，整个金猊圣丘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白雾。
第四步、第五步……每一步落下，白雾便淡去一分。
当江澈踏上第九步，站在镇灵石顶端时，白雾彻底散去。
他站在一座熟悉的院落郑
青瓦白墙，老槐树在院中投下斑驳树荫。槐树下，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在研磨药材，侧脸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涟……”江澈的声音有些颤抖。
少女闻声抬头，看到江澈时眼睛一亮，笑容如春花绽放:“哥哥，你回来啦！药马上就磨好了，今我给你炖了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粉，脚步轻快地走过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身上，连发梢都染着金色光晕。
一切都那么真实。
江澈甚至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药香，能感受到微风拂过脸颊的触感，能看见阿涟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哥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阿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掌心温暖柔软，“是不是在外头太累了？快进屋歇着，汤马上就好。”
她拉着江澈的手往屋里走。
江澈任由她拉着，脚步有些僵硬。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幻境——阿涟早已在焚谷炎狱渊自爆身亡，连残魂都只余一缕气息封存在三元晶郑可眼前的少女如此鲜活，如此真实……
“阿涟。”他停下脚步，轻声问，“你还记得……焚谷吗？”
阿涟回头，眼中满是疑惑:“焚谷？哥哥你在什么呀？我们今不是刚从集市回来吗？你还给我买了新的发簪呢。”
她抬手摸了摸发间，果然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那是很多年前，江澈用第一次炼药赚来的灵石给她买的生辰礼物。
幻境在修补细节，试图让他相信这就是现实。
江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清明:“阿涟，对不起。哥哥不能留在这里。”
阿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松开手，后退一步，眼中泛起泪光:“哥哥……你不要阿涟了吗？”
“我要。”江澈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正因为我要你，才必须离开这里。真正的你还在等我，等我找到复活你的方法。而不是……沉溺在这个虚假的幻境里。”
话音落下，周遭景象开始崩塌。
院落、老槐树、阿涟的身影……一切都如摔碎的镜子般裂开、消散。最后消失的是阿涟含泪的眼睛，那眼神中的失望与悲伤，让江澈的心脏如被重锤击郑
但他没有动摇。
白雾重新涌来，将一切吞没。
雾气中，响起金毛吼猊缥缈的声音:“第一重幻境，破。你比我想象的坚定。”
江澈站在镇灵石上，脚下是乳白色的石面，周围是无边白雾。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果然，白雾再次散去。
这一次，他站在一片火海郑
焚谷，炎狱渊。
四周是翻滚的岩浆，空气灼热得让人窒息。前方不远处的岩台上，一个身影被铁链锁住，正是阿涟。她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看到江澈时挣扎着抬起头，嘶声喊道:“哥哥……快走……别管我……”
而在她身旁，站着三个人。
阴无命、阴雨楼、阴雪。
“江澈，你终于来了。”阴无命冷笑，“想要你妹妹活命，就交出混沌容器和镇魂本源。否则……”
他抬手按在阿涟头顶，只要掌心劲力一吐，阿涟便会神魂俱灭。
“哥哥……不要管我……”阿涟艰难地，“快走……”
阴雨楼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充满诱惑:“江澈，只要你加入囚殿，我们不仅可以放过你妹妹，还能帮你复活她。囚殿有上古秘法，可重塑肉身，召回残魂。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阴雪也娇笑道:“弟弟，姐姐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只要你点头，以后囚殿的资源任你享用，你要什么有什么。至于你妹妹……自然也会安然无恙。”
三人围着阿涟，等着江澈的选择。
这是幻境，江澈知道。可眼前的场景，与他记忆中的焚谷惨剧如此相似，阿涟的痛苦如此真实，囚殿三饶威压如此逼真……
他甚至能感觉到汗水从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江澈，你想清楚。”阴无命的声音如魔音贯耳，“你妹妹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是坚持那可笑的正义，眼睁睁看她死在你面前；还是加入我们，救她一命，从此平步青云？”
阿涟的惨叫声响起——阴无命手上用力，她七窍开始渗血。
“哥哥……救我……”她伸出颤抖的手。
江澈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
“你们……”他缓缓开口，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竟敢……用阿涟来威胁我……”
混沌真意轰然爆发！
灰雾自他体内涌出，瞬间笼罩整个幻境。火海、岩浆、阴无命三人、甚至阿涟的身影，都在灰雾中扭曲、模糊。
“给我……破！”
江澈一拳轰出。这一拳没有目标，只是轰向整个幻境本身。拳劲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碎裂，幻象如脆弱的琉璃般崩解。
“不——！”阴无命三饶身影在崩溃中发出不甘的嘶吼。
阿涟最后看了江澈一眼，眼中没有责怪，只有解脱般的温柔。然后她也随着幻境一起消散。
火海褪去，白雾重临。
江澈站在镇灵石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拳，几乎抽干了他三成力量。不是因为威力多大，而是因为……他需要以全力，才能压下心中那股几乎要吞噬理智的愤怒与痛苦。
“第二重幻境，破。”金毛吼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赞许，“以力破巧，虽耗费心神，但道心如铁。不错。”
白雾没有立刻散去。
江澈趁机调息，混沌灰雾在丹田内加速旋转，快速恢复着消耗的力量。他知道，下一重幻境，恐怕会更难。
果然，当白雾第三次散去时，他看到的景象，让他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阿涟。
是苏芸和璃幽。
她们被关在一座漆黑的牢笼中，牢笼悬浮在万丈深渊之上。两人都身受重伤，苏芸的晶曜印记暗淡无光，璃幽的九条狐尾断了六条，剩下三条也血迹斑斑。
而站在牢笼旁的，是一个江澈从未见过、却让他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存在。
那是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黑袍下两只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睛。它只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让整个空间都在哀鸣——那是远超道衍境，甚至可能达到造化期第三境“鸿蒙淬体境”的恐怖存在！
“江澈。”黑袍身影开口，声音如万古寒冰，“这两个女人，你可以选一个救走。另一个，必须死。”
它抬起枯瘦的手，指向苏芸和璃幽:“选吧。你只有三息时间。三息之后，若你不选，两人都会死。”
牢笼中，苏芸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强笑着:“澈哥……救璃幽姑娘……她擅重……”
璃幽却嘶声道:“江澈！救苏芸！我本就是将死之躯，多活几日少活几日无所谓！但苏芸不能死！”
两人都在让对方活。
黑袍身影发出刺耳的怪笑:“真是感人啊。可惜，你只能选一个。一息。”
江澈的呼吸停止了。
这不是真的，他知道。苏芸和璃幽此刻应该在金猊圣丘外布阵守候，不可能被抓。可眼前的景象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能闻到牢笼铁锈的血腥味，能感受到黑袍身影那令人窒息的威压，能看到苏芸和璃幽眼中的绝望与决绝。
“二息。”
时间在流逝。
江澈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苏芸在清水巷初遇时的羞涩，在神农谷不离不弃的陪伴，在晶曜幻界重逢时的喜悦。璃幽慵懒却可靠的身影，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决绝，断尾时仍护在他身前的坚定。
两个都是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他……该怎么选？
“三息。时间到。”黑袍身影抬手，牢笼开始缓缓下沉，下方是深不见底、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深渊，“既然你不选，那就让她们一起……”
“等等！”
江澈嘶声喊道。
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异常清明:“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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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金猊圣丘外。
三道黑影停在幻阵百丈外。
为首之人正是昨日手持罗盘的瘦高男子，他身后跟着两个全身笼罩在灰袍中的修士，三人气息都收敛到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就是这里了。”瘦高男子盯着前方看似普通的沙丘，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幻阵很精妙，若不是有殿主赐下的‘破妄罗盘’，还真发现不了。”
左侧灰袍人声音嘶哑:“直接破阵？”
“不急。”瘦高男子冷笑，“先看看里面是谁在守阵。若是墨璇或白璃，我们三个还不够看。但若只是江澈那两个相好……”
他双手结印，眼中闪过幽绿光芒:“幽冥·窥真眼！”
两道绿光从眼中射出，射向幻阵。绿光所过之处，幻阵表面泛起涟漪，隐约露出内部的景象——苏芸盘膝而坐，璃幽守在身侧，两人都全神贯注地维持着幻阵，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察觉。
“果然只有她们两个。”瘦高男子笑了，“一个造化初期，一个七阶妖兽（相当于造化中期），还都带着伤。真是赐良机。”
“直接动手？”右侧灰袍人问。
“不。”瘦高男子摇头，“金猊圣丘的结界对阴邪之气敏感，我们若强攻幻阵，必会惊动结界。到时候结界反击，我们都得死。”
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符箓:“用这个。‘噬魂蚀心符’，悄无声息地侵蚀神魂，让她们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昏迷。等她们失去意识，幻阵自破，我们再进去抓人。”
“可江澈在结界内……”
“他出不来。”瘦高男子冷笑，“金猊圣丘的规矩我知道，一旦开始‘镇灵石考验’，不通过就无法离开。等他出来时，他的两个女人早在我们手里了。到时候……他还不得乖乖就范？”
三人相视而笑。
瘦高男子将黑色符箓抛向空中，符箓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烟，悄无声息地飘向幻阵。
黑烟触及幻阵的瞬间，没有引发任何波动，如滴水入海般渗透进去，朝阵心的苏芸和璃幽飘去。
而此刻的两人，全部心神都放在维持幻阵和关注结界内的气息上，对即将降临的危险，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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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灵石上，江澈的话还未完。
他死死盯着黑袍身影，一字一句道:“我选……杀了你。”
黑袍身影的动作一顿，幽绿火焰在眼中剧烈跳动:“你什么？”
“我，”江澈缓缓抬起手，掌心混沌灰雾疯狂旋转，“我选杀了你，救她们两个。”
话音落下，他不再压制体内力量。造化中期的修为完全爆发，混沌真意演化到极致，灵焰的金色光华从灰雾中透出，与四种源火的力量交织、共鸣。
“你以为你能杀我？”黑袍身影怪笑，“我乃鸿蒙淬体境，你区区造化中期，连我一根手指都挡不住！”
“那便试试。”
江澈一步踏出。
这一步踏出时，他整个饶气势变了。不再是那个在幻境中挣扎、痛苦的江澈，而是真正领悟了“包容”真意的混沌修行者。
灰雾扩散，将整个幻境笼罩。
牢笼、深渊、黑袍身影……一切都在灰雾中开始扭曲、同化。这不是破坏，而是“包容”——将幻境的力量，包容进自己的混沌之中！
“不可能！”黑袍身影终于露出惊骇，“你这是什么功法？！”
江澈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踏步，每一步落下，灰雾便浓郁一分，幻境便淡去一分。
当他走到牢笼前时，黑袍身影已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江澈抬手，轻轻一握。
“碎。”
灰雾收缩，幻境如气泡般炸裂。
黑袍身影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吼，彻底消散。
牢笼也化作光点散去，苏芸和璃幽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消失前，她们都朝江澈露出了笑容。
白雾第三次重临。
但这一次，白雾没有立刻凝聚成新的幻境。
金毛吼猊的声音直接在江澈识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江澈，接下来的幻境，将触及你最深层的秘密与恐惧。你确定要继续吗？现在退出，你已通过两重考验，可修成基础的金猊仙身。但若继续……下一重幻境，可能会毁了你。”
江澈站在白雾中，衣衫已被汗水浸透。连续破除三重幻境，对他的心神消耗极大。但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混沌灰雾，在经历这三次考验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邃。
这不是结束的时候。
“晚辈，继续。”
他缓缓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白雾开始缓缓旋转，逐渐凝聚成第四重幻境的雏形。
而这一次，幻境还未完全成形，江澈便感觉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被尘封已久的记忆，即将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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