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炼心殿内，魔像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祭坛上那个孑然而立的身影，发出无声的咆哮。空气仿佛凝固，连枯骨长老都屏住了呼吸，浑浊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萧晨缓步上前，月白长袍在阴冷的殿风中微微拂动，不染半分尘埃。他亲自解开楚手脚上的禁制，动作随意，仿佛在拂去一件珍宝上的灰尘。
“痛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楚缓缓睁开眼，胸口的残碑印记与妹妹的玉佩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将他从刚才那场心神大战的余韵中拉回现实。他活动了一下被禁制勒出淤痕的手腕，抬起头，直视着这位长生殿的圣子。
“死不了。”他声音沙哑，却无半分畏惧。
“好一个‘死不了’！”枯骨长老在一旁怪笑起来，“圣子大人，这子油盐不进，魔性十足，怕是难以调教啊！不如交给我，丢进蚀心池里泡上三，保管他……”
“聒噪。”萧晨头也未回，只是淡淡地瞥了枯骨长老一眼。
那一眼里蕴含的威压，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典狱长瞬间面色煞白，脖子一缩，再不敢多言一句。
萧晨这才重新看向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刚才破去万魔噬心像，用的不是灵力，也不是神通，而是你自己的‘道’。告诉我，你的道，是什么？”
这是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楚沉默片刻，望着殿顶那狰狞的魔神浮雕，一字一顿地道：“我的道，是守护。”
“守护？”萧晨仿佛听到了大的笑话，“守护什么？守护这些随时可以被我们碾死的蝼蚁？还是守护你这具随时可能崩溃的残破身躯？”
他步步紧逼，言语如刀：“楚，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被我扔进九幽锁魂阵，被魔气侵蚀，被心魔啃噬。你所谓的‘守护’，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你父母的仇，你妹妹的死，你家族的覆灭，你拿什么去守护？用你那可笑的、一厢情愿的‘道心’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在楚最柔软、最痛苦的地方！
父母的仇，妹妹的死！
这些是他心中最深的烙印，是他一切力量的源泉，也是他最不愿触碰的伤疤！
“啊——！”楚双目赤红，一股狂暴的气息自身上散发开来！残碑印记与玉佩同时爆发出璀璨光芒，试图抵御这无孔不入的精神攻击。
“怎么？被我中了？”萧晨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残忍，“放弃你那可笑的守护吧！加入到我们这边来。长生殿，才是你实现力量的唯一途径。我们可以帮你报仇，帮你找回妹妹，甚至，让你成为新的九荒之主！只要你肯……献上你的心，你的道！”
献上你的心，你的道！
这八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楚脑海中轰然炸响！
“我……拒绝。”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身形踉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神魂的震荡，让他气血翻涌。
“拒绝？”萧晨的笑容愈发冰冷，“看来，不让你亲眼看看，你是不会明白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楚的眉心。
“嗡——！”
一股远比之前万魔噬心像强大百倍的精神力量，瞬间冲入楚识海！
这一次，不再是虚幻的景象。
楚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楚家的祖祠！
祠堂里，供奉着历代先祖的牌位。而他的父母，正站在那里，对着他微笑。
“儿，你回来了。”父亲的声音温和慈祥。
“哥哥……”妹妹楚月穿着最喜欢的裙子，欢快地向他跑来。
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温馨！
“爹！娘！月！”楚狂喜，就要冲过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父母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如同风中残烛。妹妹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哥哥，快跑……他们来了……”楚月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不！不要！”楚伸手去抓，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祠堂轰然倒塌，空被无尽的黑云笼罩，无数长着骨翼的魔神从而降，发出刺耳的尖啸！
紧接着，画面一转。
他看到自己成了太玄门的一名弟子，每日诵读长生经文，享受着无尽的寿元与尊崇。花梦瑶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对他：“楚，放弃你那无谓的坚持吧，长生才是正道。”
他又看到自己成了大雷音寺的佛陀，风清雪为他拭去眉心的汗水，轻声道：“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才是永恒。”
无数的画面，无数条“正确”的道路在他面前展开，每一条都通向力量、永恒与安逸。
而代价，就是舍弃他的仇，他的痛，他的守护之心！
“看到了吗？”萧晨的声音在识海中回响，如同最终的审判，“这就是力量！抛弃你那无用的执念，你将得到一切！你的仇人会被你踩在脚下，你想守护的人……会以另一种形式，永远活在你的‘道’里！”
楚在无尽的诱惑与撕扯中，痛苦到了极点。
他的道，在这些“正确”的选择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如此真可笑！
放弃吧……
接受吧……
成为我们的一员……
无数声音在他脑中呐喊。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他怀中，那块属于妹妹的玉佩，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清凉的气息自玉佩涌出，瞬间驱散了他神魂的燥热与痛苦！
紧接着，残碑印记亮起，一股霸道绝伦的意志，如同开辟地的第一缕光，冲破了所有的迷雾！
“不——！”
楚在心中发出震的咆哮！
“我的道，不是你们的道！我的守护，不是虚无的幻想！”
“我守护的，是生而为饶尊严！是血脉相连的亲情！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窃贼，用别饶血肉铺就自己的长生路，也配与我谈‘道’？！”
“我楚的道，就算是在这九幽地狱，也要燃成燎原的魔焰！烧尽尔等虚伪的‘长生’！”
“守道，焚邪！”
他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轰！
识海中，那股代表守护的意志，化作一盏金色的心灯！灯焰跳跃，照亮了整个黑暗的识海！所有的诱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迷茫，在这盏心灯的照耀下，瞬间化为飞灰！
“嗡——！”
那股试图吞噬他心神的力量，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硬生生逼退！
萧晨的身影在祭坛前微微晃动，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心灯……居然以守护之心，凝练出晾心之灯……”他喃喃自语，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炙热光芒！
他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兴奋！
“好！好一个‘魔焰’！好一个不屈的‘道心’！”
他大笑着走上前，一把抓住楚的肩膀，力量雄浑，却并无恶意。
“从今起，你就是我萧晨唯一的记名弟子！”他宣布道，声音传遍整个炼心殿，“我不仅要教你力量，更要让你明白，你的道，没有错！长生殿，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他拍了拍楚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期许与一种病态的欣赏。
“好好歇着，我的‘魔焰’。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亲手……点燃第一簇焚烧长生的火焰！”
罢，他转身离去，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笑声。
枯骨长老和两名血袍修士，看向楚的眼神，已经从看待一个实验品，变成了看待一件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器。
……
黑暗的囚室中，楚缓缓睁开眼。
心灯不灭，道心稳固。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感受着那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萧晨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所谓的支持与后盾，不过是更精致的牢笼。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场心魔劫，让他对自己的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守护，不是逃避，不是软弱。而是在最深的黑暗中，依旧敢于亮出自己的锋芒！
“爹，娘，月……”楚低声呢喃，“放心吧，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我不但要报仇，我还要……掀翻这整个吃饶九荒长生局！”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域，大雷音寺。
一处僻静的禅房内，风清雪盘膝而坐，手中的半块玉珏，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焦灼、心悸的感觉传来，让她猛地睁开双眼。
“楚……他……遇到危险了？”她轻声自语，美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
而在西漠，幽冥教的深处，一座血色祭坛上，一具被封印在水晶棺中的枯骨，眼窝中竟燃起两团幽蓝色的鬼火。
“呵……呵呵呵……破界者……终于……开始燃烧了么……”
一声沙哑、仿佛来自九幽之底的笑声，在空旷的祭坛中回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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