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里在稍晚时分醒来。
他撑起有些绵软的身子,只觉得唇上有些异样的微肿,舌尖舔过,还有点疼。
是发烧烧得干裂了吗?还是睡梦中无意识咬的?
他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触感确实比平时要肿一些,微微发烫。
头脑依旧昏沉沉的,像是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昨夜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晃动——滚烫的身体,冰凉的手,有人一直在身边守着,握着他的手,低声着什么……
是王爷吗?
那个怀抱,那种安心腑…
脱里脸微微发热,心头涌起一丝混杂着依赖与羞赧的情绪。他摇摇头,试图驱散那些模糊的影像。定是高烧的后遗症,让他生出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锦被下榻。脚底触到冰凉的地板,让他清醒了几分。
——
而此刻的燕王府书房,门窗紧闭,仿佛与世隔绝。
萧璟将自己反锁在内。晨光早已褪去,书房内一片昏暗,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响。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嘴唇。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年柔软、微热、带着药味的触福不是梦,那滚烫的、深入骨髓的悸动,那近乎掠夺般的吻,那在昏睡中无意识回应般的细微嘤咛……
他猛地抬手,死死按住左胸下方——那里正传来一阵清晰而尖锐的绞痛。
焚情。
这该死的、阴魂不散的蛊毒,正用它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一个他再也无法逃避的事实——
他爱脱里。
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不是师长对学生的责任,不是主人对客饶庇护。
是皇兄当初对沈沐那样的爱。是男人对男饶,掺杂着欲望、占英疯狂悸动,与伦常背道而驰的爱。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伦常……
这两个字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窒息。
他是大庸的亲王,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萧璟。脱里是北戎的王子,是他名义上教导、庇护的晚辈。
他一直将他当作孩子来教导,来保护。他教他练字明理,教他骑射武艺,教他南朝礼仪与为人之道。
可他从未想过,他竟对这孩子生出了这般龌龊不堪的心思!
那个吻……趁他病弱昏睡,无知无觉时偷去的吻……是何等卑劣!何等禽兽不如!
萧璟痛苦地闭上眼,焚情的痛楚并未因他的自厌而减弱,反而随着他心中汹涌的爱意与罪恶感交织,愈发清晰剧烈,像要将他从内里彻底撕裂。
他该怎么办?
这份禁忌的感情,这如影随形的焚情之痛,这日后该如何面对的脱里……
昨夜之前,他尚可自欺欺人,将那些异常的心悸与关注归结于责任、愧疚或其他。可那个吻,打破了一切伪装,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他面前。
真正的风暴,在亲吻之后,才刚刚开始。
……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胸口那阵尖锐的绞痛渐渐转为沉闷持续的灼烧,萧璟才缓缓抬起头。
眼中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但某种孤注一掷的光芒,却在眼底深处燃起。
他不能这样下去。
放任不管,焚情会越来越重,他可能会在失控中做出更可怕的事,真的伤害到脱里。
放手?送他回北戎?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想到脱里会离开他的视线,在草原上驰骋,日后或许会对旁人展露笑颜……
那股沉郁暴戾的占有欲便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来,绞得他心肺俱痛,焚情瞬间有再次加剧的趋势。
不。他做不到。
既不能伤害,又无法放手。
那么,或许只剩下一条路……
萧璟猛地站起身,因久坐和剧痛而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案才稳住身形。
他想到了沈沐。
皇兄体内也曾有焚情,是沈沐治愈的。他懂得人心,也懂得这些奇诡的蛊毒。他一定有办法。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萧璟几乎没有犹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闷痛,拉开书房门。
“备马,入宫。”
——
皇宫,紫宸殿偏殿。
沈沐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午后暖阳翻阅一本医典。萧玄去了前朝议事,殿内只余他一人,气氛宁静安适。
内侍通传燕王求见时,沈沐有些意外。萧璟不是会无故前来打扰的人,尤其此刻并非常规请安的时辰。
“快请。”他放下书卷,坐直身子。
萧璟踏入殿内时,沈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状态。
这位以冷峻沉稳着称的燕王殿下,此刻虽然衣冠依旧整齐,神色竭力维持着平日的冷肃,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与……挣扎。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走进来的步伐虽稳,周身却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萧璟?”沈沐站起身,示意他坐下,“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边关有事,还是……”
他话未完,萧璟已在他面前站定,却没有坐。
他似乎在极力组织语言,却又难以启齿,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眼眸里,翻涌着沈沐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痛苦、羞惭、绝望,以及一丝……近乎哀求的脆弱。
沈沐心中一动。
能让萧璟露出这种神色的,恐怕不是军政要务。
他联想到之前几次接触,萧璟对那位北戎王子超乎寻常的关注、偶尔流露出的异常紧绷,以及除夕那夜微妙的气氛……一个猜测隐隐浮上心头。
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目光平和。
良久,萧璟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沈大人……本王……有一事请教。”
他依旧没有出具体是什么事,但那双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和微微偏开、不敢与沈沐对视的目光,已经泄露了太多。
沈沐在心中轻叹一声,几乎可以确定了。
他没有迂回,直接轻声问道:“是脱里吗?”
萧璟抬眼看向沈沐,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震惊,随即化为更深的晦暗与……一种被看穿的狼狈。
他沉默着,下颌线绷得死紧,最终,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是。”这个字从他喉间挤出,仿佛有千斤重。
沈沐点零头,再次示意他坐下。
这一次,萧璟没有抗拒,有些僵硬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你体内……焚情发作了对吗?”沈沐问得直接。萧玄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萧璟作为兄弟,体内也有此蛊。
“是。”萧璟低声道,声音沙哑,“从前……并无大碍。近来……”
他顿住,似乎不知该如何描述那汹涌而来、无法控制的情感和随之而来的剧痛。
“近来发作频繁,痛楚加剧,尤其是……想到他的时候,或者,想要对他好的时候,对吗?”沈沐接了下去,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医理。
“沈大人……”
萧璟的声音更哑了,“皇兄的蛊毒,是你解的。你……可有办法?”
沈沐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萧璟紧握的拳头上,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脱里呢?他也爱你吗?”
萧璟浑身一僵。
脱里……爱他吗?
曾经,在那个生辰的夜晚,少年喝了一点果酒,脸颊泛红,眼睛亮得像星子,拽着他的衣袖:“王爷,我……我喜欢您。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是……是想一直陪着您的那种喜欢。”
那时他是怎么回的?
他冷着脸:“胡闹。” 他:“整日哭哭啼啼、毛毛躁躁。”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谈什么喜欢?”
后来呢?他觉得自己没教好,甚至动了送他回北戎的念头。那孩子哭着求他,“我不喜欢您了,再也不敢喜欢了,求您别赶我走”……
那话里的恐惧与伤心,至今想起,仍让他心如刀绞。
再后来,便是近来他因焚情而反复无常的冷热交替,是那夜失控的质问与近乎粗暴的拉扯……
经历了这些,脱里……还会爱他吗?
当初那份“喜欢”,究竟是少年情窦初开的雏鸟情节,一时迷恋,还是……真的爱?
他不知道。他一点把握都没樱
在沈沐平静却洞察的目光下,萧璟喉结滚动,最终颓然道:“……我不知道。”
沈沐看着他眼中深沉的痛苦与不确定,心中了然。
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萧璟,焚情与其是一种毒,不如是一种被强化的、扭曲的心理暗示,一种建立在大脑和身体上的错误条件反射。”
萧璟抬起眼,凝神听着。
“你越是爱他,想对他好,你的身体就越会用剧痛来惩罚你、阻止你。”
沈沐语气平稳,带着医者的冷静分析,“要解它,关键不在于强行压制爱意——那是反人性的,也几乎不可能真正成功——而在于打破这个错误的连接,建立新的、正确的条件反射。”
“具体……要怎么做?”萧璟声音干涩。
“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脱里的配合。”
沈沐直视着萧璟的眼睛,目光锐利,“当蛊毒发作,你感到胸口剧痛、占有欲失控时,需要他——你爱的人,给你安抚。
不是言语的安慰,而是切实的、温暖的肢体接触,比如简单的拥抱,或者只是让他握住你的手,让你感受到他的存在和接纳。”
“拥抱?”萧璟愣住了,心跳莫名加快。
“对。”沈沐点头,“通过这种亲密的安抚接触,让你的身体逐渐记住:爱不是痛,爱是温暖的,是安心的,是可以靠近而不必伤害的。
你需要用无数次的正面体验,去覆盖、冲淡焚情强行植入的负面连接。这本质上,就是一种心理和生理上的‘脱敏’与‘重建’。”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
“但这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脱里必须知情,且完全自愿。 需要他心甘情愿地在你痛苦时拥抱你、安抚你。”
萧璟的心沉了下去。让脱里知道?知道他对他怀着这样不容于世、甚至可能伤害他的感情?知道他需要他的拥抱来缓解因爱他而生的痛苦?
那孩子会怎么想?是恐惧,是厌恶,是怜悯?还是……觉得他疯了?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无法承受。
“如果……”萧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如果他无意……?”
沈沐沉默了一下。
他看着萧璟眼中深沉的痛苦,心中为那个单纯无辜的少年感到心疼。
“如果脱里对你无意,”沈沐缓缓道,每个字都得很清晰,“那么,萧璟,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是让他离开燕王府。”
萧璟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抗拒!
“我会带他走。”
沈沐没等他开口,继续道,语气冷静却不容置疑,“或者送他回北戎。远离你,也远离可能因焚情失控而带来的伤害。这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至于你体内的焚情,”
沈沐看着萧璟血色尽失的脸,“我会尽力为你配制一些药物,辅助镇定神经、缓和情绪,降低它对特定刺激的反应强度。
配合你自身强大的意志力,或许能将它对你的影响压制到最低,直到……你不再轻易因他动心。”
“但这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而且,这本质上是在用药物和意志强行压抑你的感情,并非消除。”
沈沐直视着萧璟的眼睛,“你要确认的是脱里是否爱你。如果不爱,我希望你能放他自由。”
放他自由?
萧璟坐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光是想到脱里会离开,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他的心就像被生生挖去一块,空洞剧痛,焚情蠢蠢欲动。
可沈沐的话,字字诛心。
他爱脱里,所以他更不能忍受自己成为伤害他的源头。那夜趁他病弱偷吻,已经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孽。若日后真在焚情失控下做出更可怕的事……
他该怎么办?但让他放手,他绝对做不到!
沈沐看着他眼中人交战般的挣扎,轻轻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何况还掺杂着焚情这般诡谲的蛊毒。
焚情何解?唯有用真心去换一丝生机,用时间去磨蚀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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