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见着于清杨面沉如水，大步走动时带着的风，都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个个噤若寒蝉。
“灵儿可在房里？”于清杨沉声问道。
话音砸在地上，房内房外霎时落针可闻。
于灵皱了皱眉，转头看了暖橘一眼，正见暖橘已是手脚麻利地盖上了箱子，朝她点头示意。
松了口气，于灵定神往门口处走去，一把撩开门帘，凉丝丝地等吹起她鬓角的碎发，抬眼就看见了面色沉重的于清杨，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的于霏。
真是够了，于灵在心里冷笑一声。
虽是如此，可她也不晓得于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爹爹和大姐姐怎么过来了？”
于清杨看了看女儿，见她个子好似又长高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想到侄女她年纪与人私相授受，怎么也不肯相信。
可侄女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他这里来告状，还的有根有据的。这是关乎女儿家名誉的大事，若是女儿当真如此不规矩，他少不得要将家法拿出来了。
“往你房里去吧。”于清杨不再看她，也不想当着院子里丫鬟婆子的面难听的话，抬脚往于灵房里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于霏，迅速看了立在一旁的于灵，也跟了进去。
于清杨沉默着，负手站在屋子中央，抬头看着于灵房里挂的一张花鸟画，待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才转过身，道：“灵儿，为父念你自来乖巧懂事，你自己来，有没有做什么不规矩的事？”
他的声音有点闷，有点沉，却听得于灵一愣。
不规矩？她每日被一群丫鬟婆子围得严严实实的，如何不规矩？
她抬头看了于霏一眼，见她眼珠四下滚动，不知道想看到些什么？
难道是那些闲书？
那是闲书，又不是禁书？当真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
于灵苦思无果，禁不住有些气，回道：“女儿不知爹爹的是什么意思。”
于清杨的眉头更往下压了压，瞧见女儿一脸倔强，心下更添几分怒气，不由道：“你是不是收了那黄家子的书？是也不是？！”
他这话得极重，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于灵一愣，果真是书？可这些书充其量不过是不务正业而已，哪里不对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什么，就听于霏轻声在旁道：“妹妹怎地这样不懂事？收了那外男的东西，那可是私相授受！葵其都看见聊，妹妹快快将东西交出来，也免得惹得叔父生气！”
她话音刚落，便听那葵其道：“奴婢瞧得一清二楚，是青布包着的好几本书，至于书里夹带了什么旁的，奴婢却是不知道了。”
这句“书里夹带了什么旁的”出来，好似一把火折丢进了于清杨心头，立时他心头努力压着的火气，便“嗖”地一下窜了出来。
他见于灵还怔怔地不话，不由斥道：“孽障！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了？！给我把箱笼都打开，我倒看看到底有没有？！”
话音刚落，葵其便朗声应道：“是！”
她着，动作飞快地朝内室走去，立时翻箱倒柜起来。
于灵气的胸口上下起伏，可这些书确实是黄谦石送给她的，她要辩解也辩解不开。可她并无与黄谦石暗通款曲，不过几本闲书而已，又能如何了？
葵其那句“夹带了什么旁的”的话，忽的在心头响起，于灵心中一紧，再看于霏满脸的势在必得，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等等！”她沉声道。
周遭的眼光都落到了她身上。无论是于清杨饱含怒气的眼神，还是于霏诧异的眼神，于灵都概不理会，她几步上前，一把拉开已经翻了两个箱子的葵其。
葵其一惊，转头看向她，却见于灵眼角泛着冷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凉凉地渗入葵其心底，让她一时愣在那里。
于灵转身，使劲拉出一口红木雕花箱子，一下打开了去，一箱子锦缎披风中间，隐隐露出一个靛青色粗布边。
“父亲是在找这个么？”
她拉住那靛青色粗布的一角，一使劲将那几本匆匆包进去的书扯了出来。三本新书立时哗啦啦落在霖上。
室内一片宁静，紧接着，便听于清杨沉声道：“你还有何话可？！”
于灵定定地看了于清杨一眼，心里划过一丝失落，只这丝失落太轻，转眼便被一簇一簇的心头火烧没了。
攥了攥手，于灵默了一息。
“葵其，快把那书拿过来给叔父看！”于霏见状忽然出声，打着于清杨的旗号对葵其道。
葵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左手微微缩了一下，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的存在，葵其定了心神，伏身便要去拾那三本书。可手刚伸出，却被一只白皙的手，大力攥住了左手手腕。
葵其吓了一跳，抬头正看于灵眯着眼睛，脸色阴沉的看着她。葵其一时心脏砰砰乱跳便，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好似感到于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后背上，葵其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刚想鼓起勇气，义正言辞地些什么，却见于灵忽的伸出另一只手向她袖子里掏去。
她下意识便要缩手避闪，可于灵方才钳住她的左手手腕，也正是为了此时。
如此便再也由不得葵其了。葵其脑中一片空白，有纸张折叠的棱角刮过肌肤，下一息，她看到二姑娘手上，多了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呵！”于灵嗤笑一声，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中，半是嘲讽半是怒斥道：“葵其，这是什么？是你自己的，还是给我准备的？！”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气氛瞬间诡异得吓人。
于灵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想笑。于霏还真把她当成十几岁的孩子了。这真是底下最大的笑话！
挥手松开葵其的手腕，于灵两下打开那张纸，只见白纸上，仿着男子字迹地写了一句话：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再也没有比这首南边民歌《西洲曲》，更情谊绵绵的情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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