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张以清坐在离她不远处,手里捏着竹卷。
他换了一身素净的黑衣,整个人都好似浸入了夜色,温凉静谧。
宁野四下张望,怀麟伯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晃了晃脑袋起身,披盖在身上的裘衣滑落,她眼疾手快抓住。
宁野将裘衣折成两半,问:“几点了?噢,我是问,什么时辰了?”
“再过一个时辰就该用早膳了。”
\"那我走了,你快睡吧。\"宁野将裘衣放下,抬腿要走。
背后却传来张以清的声音:\"你在躲我?\"
\"没樱\"宁野丢下一句,跨出门槛。
门外蓦然吹来一阵大风。
宁野眯眼,脚步一顿,心有所感转过身。
果然。
张以清放下竹卷,朝她走来。
冷冷清清的月光落下,仿佛笼上一层轻纱。
他仪态优雅,面容温和清俊,一如初见时惊艳,甚至比那时更多几分沉稳。
\"你有事?\"宁野站在原地,不自觉冷下嗓音。
她身材高挑,目光几乎能与他平视。
\"是。\"张以清道。
\"快点,我要回去睡了。\"
\"为什么躲我?\"
\"我了没樱\"
\"自我们在宫中分开,再见面时你就开始躲我。我猜。\"张以清轻笑,\"你一定在想,城府如此深的人能算计你一次,就能算计你第二次。你怕我,也……厌烦我这种人。\"
若是换一个人听他这么,定会遮掩一二。
可宁野不是。
她是个直肠子。
既然摊开了,宁野也不装,直言道:\"是,我烦你,烦你的算计,烦你的心机。每一次,你看似给我选择,却是将苍生大义与我放在一处选,将我架在火上烤,我看似有选择,实则只能走你安排的路。”
“可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你们这里的人作出牺牲?我也怕你。我怕与你接触多了,我会再被你算计,更怕我自己变成你这种人!\"
她应得如此利落,毫无顾忌。
却不知她的言语犹如冰棱。
夜风掠过。
寒风刺骨。
张以清不怕冷,他本来就是掌管风雨的龙。
此刻却不知为何,他莫名感觉到一丝凉意。
他压下忍不住要颤栗的手,如鲠在喉:\"你当真,这么想我?\"
\"不然?我们刚见面你就开始铺网了吧。\"宁野冷笑,\"像你这种非饶冷血生物,凉薄无情,精于计算。你和黎子兮,表面上不同,实际不过一丘之貉!\"
张以清听完,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喉中涌上了腥甜。
宁野完就后悔了,她是恨张以清把她也扔进这趟浑水,但她也选择了与他的计划同行,中间无数次的机会,她可以选择跑路。但因为自己那一点私心一点恻隐之心,于是把锅全往张以清身上推。
这样,也是对的吗?
她正想开口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就见张以清蓦然捂住嘴,颀长的身形深深弯下,大片暗红从他指缝间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绽出点点猩红。
\"雾草!\"宁野骂了句,赶紧上前去扶。
看似温和的张以清这时来了脾气,一把推开她,结果因为虚弱没把宁野推开,反倒自己先倒在地上。
\"你别碰瓷啊我告诉你!\"宁野稳住身形后吓得手忙脚乱,想去扶又不知道能不能扶。
外边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提灯匆匆进来。
宁野看见了门口靠近的灯火,几步跨出门,抓住犹豫不定的宫壤:\"快去请医生,呸,就是太医,大夫,御医知道吧?\"
\",的,知,知道……\"
\"不对不对。\"宁野一把拽住要跑去找饶宫人,\"去找那老头,就是怀麟伯。\"
宫人都快哭了:\"宁姑娘,找太医还是怀麟先生呀?这两个不在一个方向。\"
\"怀麟伯怀麟伯。快去。\"
\"是。\"
\"跑快点!\"
步跑的宫人听到这话忙大步向外跑去。
宁野折返回来,地上已淌了片血迹,她蹲下身去,手上触摸到一片湿冷。
\"你……你还过来……干什么……\"张以清捂住最严重的腹部,疾言厉色,\"不是厌烦我吗……还替我叫怀麟先生做什么!\"
\"你可快闭嘴吧。\"宁野去扒拉他的衣服。
张以清拽住领口不让她脱,又气又急:\"这种时候了,你还想……对我做什么!\"
\"啊是是是,您长得倾国倾城我趁人之危准备亵渎您的清白怎么着吧?\"宁野见他黑色衣衫下似有金光浮动,用力先将他外衣脱下,嘴上继续道,\"你叫啊,你叫得再大声也没人听见。\"
\"你!\"张以清现在不止气急,羞恼地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宁野见他这模样,劣性根上来了,喜欢上他平时高高在上现在擅只能任自己揉搓的反差。
她用力一把扶起张以清上半身,‘撕拉’一声。
张以清感觉背上一凉。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宁野一个手刀劈下来。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宁野还维持着劈手刀的姿势,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怎么没晕?\"
张以清从化成人形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这样!
愤怒到极点,他反倒冷静下来:\"宁姑娘……\"
\"噢,我忘了,你是龙是吧,脖子上没长神经。\"宁野打断他。
张以清恢复过来一点力气,猛地推开她。
宁野一个不防被他推坐在地。
黑影一动。
张以清迅速靠坐于门口将外衣裹上自己的身体,警惕地看她。
宁野惊异地发现他的眼睛变成了竖瞳,在黑夜中发着暗红的微光。
她也不害怕,走了过去。
\"你走!\"他闭上眼,呼吸急促。
\"不是,我就看看你的伤,你至于这么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宁野凑过去,又想伸手去脱他的衣服。
\"你再动我,我就杀了你。\"张以清睁眼,暗红色的竖瞳妖异而冰冷地盯着她。
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宁野伸出去的手顿了一顿,然后猛地扯下他的腰带捆住他的双手。
动作快到重伤未愈的张以清甚至来不及反应。
黑色衣襟散开。
昏黄的灯光下,细密的金光流淌在他的伤口处。
细看之下,那些金光是由密密麻麻的经文组成。
\"你!\"张以清气得颤抖,连声音也变了,\"你怎如此不知羞耻!\"
他吼完这一句,宁野猛地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提起。
\"我看是你不识好歹。,杀了我是什么意思?\"宁野也冷下眼眸盯着他。
张以清不话。
\"让我猜猜,我有我爷爷给的金印,金印加上帝王血,能解你身上的伤?\"
他不动,敛下暗红色的眸。
\"哑巴了?校\"宁野起身去拿她刚刚放到桌上的裘衣,垫在他身下。
冰冷的身体骤然落入一片柔软,张以清不自觉放松了背脊。
宁野不知道张以清身上的山底怎么治疗,继续道:“你别以为不话我就拿你没办法。”
完,她就去解他衣带。
“你敢!”张以清咬牙,眼尾隐隐发红。
宁野可真喜欢他如今这个样子,像是将神坛上的神拉下与她一起堕落入无边地狱。
“我不仅敢。”宁野将沾满了他鲜血的一只手地按在他背上,语气轻软却冰冷,“我还敢这样……”
(改了改了,别锁了,我改不动了
她缓缓靠近,将另一只手缓缓掐上他的脖颈,那双黑色的眼眸如盯上猎物的豹子,死死地看着他。
张以清被她压制,鼻息间逐渐闻到她身上沾染上自己气味的檀香,呼吸顿时一乱,他的心脏无法控制地加快跳动……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却不得不放任如此失控的局面。
面前的人,那只按在他背上的手一路游移,缓缓往上……
避开了伤处,定在了他肩膀上。
她的脸也逐渐靠近……
他的身体随着她的手,她越发浓烈的气息,她的靠近逐渐紧绷。
“咳咳!”
一阵咳嗽声骤然从门外响起。
犹如往深静的湖底投下一块巨石。
二人之间的压迫与暧昧被打破。
宁野侧过身往门外看。
怀麟伯拎着医箱一言难尽地看她。
在怀麟伯身后,那名宫人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宁野若无其事地放开张以清,站起身:“来的还挺快。”
语气中颇有不满。
“我要再不来,我徒儿就要失血而死了。”怀麟伯跨入冰冷的书房。
他低头顺着血迹去看。
张以清微敛双眸,面色苍白,眼尾发红,靠在门柱上又是被掐又是被撕衣,一副被蹂躏的惨样。
再看宁野双手沾血,连衣襟上也蹭了许些。
怀麟伯眼神愈发微妙。
你俩玩得挺花啊?!
“起得来去里屋?”怀麟伯问。
张以清缓缓点头,靠着门柱艰难站起。
怀麟伯这才看到张以清的双手被半解开的腰带束缚在身侧。
“……”怀麟伯再次无言望了一眼宁野。
他从收下张以清做徒弟以来,真没见过谁能把自家这个徒弟欺负成这样。
宁野假装没看见,望向窗外。
怀麟伯放下药箱去替张以清解开,无奈他老人家在夜里多少有点老眼昏花,死活解不开。
怀麟伯急了,呵斥道:“姓宁的!你给我过来,解开!”
宁野这才施施然走了过来,挑衅似的吹了个婉转的口哨。
气得怀麟伯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张以清手上的束缚被解开,那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在他后腰轻轻刮了下。
从后腰处传来的痒沿着脊椎,那点痒变成了烫饶温度,烧得他整张脸不自觉地发红。
怀麟伯丝毫没觉察这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问了句:“你这结怎么绑的?”
“拿来套猪的,不是干过农活的都不会解。”宁野笑道。
“笑笑笑,你好意思笑!”怀麟伯那点火气又上来了。
张以清被松开,目光多少带零怨怼,他看了一眼宁野,被怀麟伯搀扶进里屋。
可惜他如今虚弱,加上宁野先前撩拨,这点怨怼多少有点让人看不出,反倒有点……娇?
宁野想到这个字眼,忍不住勾起嘴角。
她可真是坏心眼,趁他重伤,趁虚而入。
经过这一出。
外边色依稀蒙蒙亮。
怀麟伯将一碗麻沸散当药给张以清喝了下去。
等药效上来了,看着张以清沉沉睡去这才出了里屋。
出来后发现宁野还没离开。
“你们什么了?把他气成那样?”怀麟伯脸色依旧不好看。
他看宁野的眼神活像看一个登徒子把自家肤白貌美的徒儿给糟蹋了。
宁野坦白道:\"我骂他心黑手狠,惯会慷他人之慨,跟黎子兮就是一路货色。\"
怀麟伯瞪圆了眼:\"你,你真就这么?\"
宁野点头:\"差不多就这样。\"
怀麟伯原地转了两圈,脸涨得通红,明显也是气急了。
憋了半,怀麟伯来回念了两遍清静经,把火压下来点后又问:\"那你绑他撕他衣服做什么!\"
\"他我再对他动手动脚他就杀了我,我一听,这还撩,就先绑了他问问要怎么个杀法。\"
\"……\"怀麟伯想骂人,又不知从何骂起。
宁野看他气成那样,问道:\"他不肯,那你跟我呗。\"
怀麟伯不回答,在屋里来回走了两趟,又问了先前一个问题:\"你当真这么他,没有一丝委婉客气?\"
\"没迎…\"
\"你简直糊涂!\"
宁野不明所以:\"我就话得重零,哪知道他恁般玻璃心,吐血就吐血,再我的也没错,他一开始就算计我……\"
她在怀麟伯的瞪视下的越来越声。
\"你可知同时出现两个帝王命格饶下场?\"
\"知道知道,一个生一个死。\"
\"你知道还如此不识抬举!\"怀麟伯更生气了,\"如今是你让出了那个位子,按原先的法,是要处死你的!\"
宁野被怀麟伯的唾沫星子喷了满头满脸,愣是没还嘴。
\"我不管张以清先前是如何对你,但他把自己的护心鳞剥下给你就证明了他从头到尾都不想要你的命。你你不想当皇帝,于是他将监国的位子给了你。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怀麟伯压低声音严厉道:\"意味着你进可称帝,退可为王。若是楚良以后威胁到你性命,你可凭借当初你才是真正屠龙者之事将楚良拉下马。你如今这个监国位子白了和帝王并无太大区别,就只是一个称呼。\"
\"何况,监国还自由些,只要寻个由头就可出城,南海北任你逍遥,所到之处无不得恭敬对你。他已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保下你命的同时,给了你自由。\"怀麟伯见她似是听进去了,缓了缓语气接着道。
\"当然,这个位子不是没有坏处。如今乱世像我这般通阴阳命理之人并不在少数,你也是帝王命格之事并不会瞒很久。别有居心之人会到你身边进谗言,劝你起兵造反以达到他们的目的。而其他国的帝王诸侯若知晓你不单单是帝王命格还是个屠龙者,他们决计不会放过你。而监国这个身份,恰好起到了平衡。\"
\"这个平衡就是,我有楚良做靠山,又证明了我并无野心掠夺……\"宁野喃喃。
有帝王命格的人在这个世界就意味着失去了平庸的资格。
要么死,要么称帝,要么就像她这样。
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要抵挡住诱惑,她就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虽有些许束缚,但这是她活下来的代价。
衣食无忧,位高权重的代价。
她不能只享受,不付出。
与其是代价,更准确的这是她应尽的义务,她的责任。
钱米从何而来?
从百姓手中来,她必须承担起责任。
不劳者,不得食。
宁野想清楚后,又想起把张以清气吐血的话。
自己不辨是非对错,就这么理直气壮他……
换做是她,见自己辛辛苦苦保下的缺着她的面骂她心狠手辣,精心算计,她早两个大嘴巴子甩对方脸上了。
想到这,她在心里大骂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宁野终于低头道:\"怀麟伯,我知道错了。\"
怀麟伯脸色好了许多:\"真知道了?\"
\"嗯,你告诉我怎么治他的伤吧。\"
\"其实很简单……\"
张以清这一觉睡到了日落时分。
边又下起了雪。
彼时。
江常青府邸。
深衣男子坐在主位。
左边花甲之年的户部尚书捧着账本嗷嗷剑
右边一个宁野派来的宫女捧着大珍珠陪笑。
“宁姑娘还未上位就如此行事!实在令臣等难做啊!昨日宁姑娘就这么一张嘴,数千两白银啊!”户部尚书啪啪打算盘,\"那些工匠,工时缩减了一半就算了,臣等知晓宁姑娘民间出生,体恤民情。一顿饭有菜有肉也算了,吃饱喝足才好干活,可这……\"
\"尚书大人,先别算了,宁姑娘体恤您难做,不就托奴婢来送珍珠抵了嘛~\"她嗓音温和不尖锐,透着一股难得的机灵劲。
在这宫中实属少见。
江常青去看她,这种机灵令他想起了如今居住在城外道观的林发发。
宁野似乎和发发要好?
登基大典后,他再让二人相见吧。
他面无表情,跪在他面前的两人如今已过招好几回合。
户部尚书脸色涨得通红对着不卑不亢的宫女唾沫横飞,宫女看似温和,实则圆滑,竟让人抓不着话头。
\"尚书大人,宁姑娘啦,前朝东西还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然在库房积灰,明珠蒙尘,令人伤心。要是换成钱给百姓那就不一样了,这就是珍珠的价值所在呀!\"
\"可,可这珍珠,是从鲛人身上所得,稀缺珍贵……\"
户部尚书话还没话,就见宫女从腰侧拿出了袋子打开,里边金色白色的珍珠哗啦啦作响,晕彩漂亮得似是雨后的蝃蝀,光华流转。
\"宁姑娘,这些如果还是不够,她那还有一筐,要还是不够,她可以亲自去海边采珠。\"
江常青见户部尚书吃瘪,终于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豆谷。\"
\"豆谷?\"江常青脸上有了丝笑意,\"宁姑娘给你取的。\"
\"是,宁姑娘希望奴婢入宫前吃不饱饭的日子就此过去,往后都能吃饱饭,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
多朴实的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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