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转大巴再转三轮车，当汪璒站在青溪镇斑驳的牌坊下时，夕阳正把青石板路染成蜜糖色。空气中飘着桂花香和隐约的炊烟气息，与她想象中父亲年轻时驻足的地方分毫不差。
\"江南春\"的招牌隐在巷子深处，门楣上褪色的对联依稀可辨：\"一味能调千般味，五香可解万种愁\"。
推门进去的瞬间，汪璒怔住了——柜台后低头剥毛豆的老妇人，鬓角别着一支与她行囊中一模一样的银簪。
\"请问...\"汪璒刚开口，老妇人抬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对方眼角的皱纹突然生动起来，仿佛透过她看见了某个故人。
\"你是汪明远的女儿。\"这不是疑问句。老妇人颤抖的手摸向发簪，\"这眉眼...错不了。\"
厨房布帘突然掀起，系着围裙的陈阿四端着蒸笼走出来：\"老婆子，谁啊这...\"蒸笼咣当掉在地上，热气腾腾的糯米藕撒了一地。
\"师兄的女儿。\"老妇人——现在汪璒知道她该叫周姨了——轻声，\"来找《五味谱》的。\"
陈阿四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明远兄到底还是...走了？\"得到汪璒沉默的确认后，老人用围裙擦了擦手，\"饿了吧？尝尝你爸当年最拿手的'荷叶粉蒸肉'。\"
当那道看似普通的蒸肉放在面前时，汪璒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棕红色的肉块裹着金黄油亮的米粉，荷叶的清香中隐约有酒香浮动。这味道...是她五岁生日那父亲做过的，后来再没重现的味道。
\"不是技法问题。\"陈阿四看她心翼翼咀嚼的样子，忽然，\"你刀工火候都不差，但太执着于所谓的'正确'了。\"他指了指窗外波光粼粼的溪水，\"做菜要像这水，该湍湍该缓缓。\"
周姨从里屋捧出个紫檀匣子：\"你爸当年落在这儿的。\"打开匣子，里面不是想象中的古籍，而是一叠发黄的信纸，每张都记着一道菜谱，末尾却都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为阿沅所做\"。
汪璒突然明白那支银簪的含义。她轻轻取出最上面那张，上面记录着\"五味鸭\"的改良配方，日期是三十年前的立夏。备注写着：\"阿沅太苦，减了陈皮添了枣泥，她笑时眼如新月。\"
\"《五味谱》从来不是一本书。\"周姨——现在汪璒明白她就是\"阿沅\"——抚摸着那些字迹，\"是你父亲为在乎的人做饭时，记下的心情。\"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细雨，打在青瓦上如珠玉落盘。汪璒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他在病床上虚弱地：\"璒儿，真正的味道...要用心...\"当时她以为老人神志不清，现在才懂那是他毕生的领悟。
\"周姨，\"她擦干眼泪，\"能教我父亲在这里学到的'活味'吗？\"
老妇人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首先，你得学会为自己做一顿饭。\"
雨声中，汪璒系上父亲用过的旧围裙。这一次，她不再想着精确到磕配方，而是回忆父亲哼着调颠勺的样子。当第一缕香气从锅中升起时，她忽然明白张老先生的\"魂\"是什么——那是烹饪者倾注在食物里的生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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